呼吸是甜腻的,带着奶油、糖霜和发酵黄油混合的那种令人窒息的香。肺叶每一次扩张都黏连着这种甜,甩不脱,像整个人被裹进一块巨大的、正在缓慢凝固的糖膏里。
林晚的指尖按在裱花袋上,已经没了知觉,只有机械性的、细微的震颤还证明着那双手仍属于她。连续三十六个小时。烘烤,冷却,分割,抹面,裱花,组装,再点缀上那些吹毛求疵的、细小到反人类的糖珠和翻糖花瓣。视野边缘是模糊的,带着重影,操作台上刺眼的LED冷白光晕开成一团巨大的、毛茸茸的毒蘑菇。腕骨突突地跳着疼,连着太阳穴,一下下敲打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晚姐,最后一单了,闭店了。”小赵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糖浆传过来,飘忽,虚弱。他自己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
林晚没应声,只是更用力地挤着手中的裱花袋,给面前最后一个生日蛋糕收边。玫瑰花的瓣尖必须完美,主管说了,代表店里的水准。去他妈的水准。她现在只想把这一袋子奶油全都糊在墙上,或者……糊在某个人的脸上。
凌晨一点零三分。卷闸门拉下一半,室外潮湿闷热的夜气被勉强阻隔,店内冷气开得十足,却吹不散那股浸入骨髓的疲惫和寒意。打扫卫生的阿姨已经开始拖着水桶哐当哐当地响,那是催命的符咒,意味着这场漫长的煎熬即将抵达终点。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突兀地伸到了操作台前,指甲几乎要戳到那朵刚刚裱好的奶油玫瑰上。
“喂,做个蛋糕。”
声音尖细,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急促。
林晚猛地抬头,动作太快,眼前瞬间黑了一下,她不得不扶住冰凉的金属台面才稳住身体。卷闸门下,钻进来一个女人。妆容精致,穿着当季新款的小香风外套,脸上的表情却像刚踩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眉头拧着,不耐烦几乎要凝成实质滴落下来。
林晚吸了口气,那甜腻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抱歉,女士,我们已经打烊了。”
“打什么烊?我这不还没走吗?赶紧的,给我做个蛋糕,急用。”女人把手机屏幕几乎怼到林晚脸上,“就按这个做,一模一样啊,一点都不能差!”
屏幕上,是一座极其恢弘精致的唐代风格园林蛋糕,层叠的楼阁,精巧的亭台,蜿蜒的水廊,连瓦片上的彩绘和屋檐下的斗拱都清晰可见,繁复得令人头皮发麻。芙蓉园。林晚认得,是本市一个超级复杂的网红蛋糕款式,正常预订需要提前三天,价格四位数起。
而此刻,在这精美绝伦的图片下方,一个简陋的黄色弹窗刺眼地挂着,【限时团购!惊喜价8.8元!仅此一天!】
8.8元。
林晚盯着那三个数字和一个符号,看了足足有三秒。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累得出现了幻觉。三十六个小时连续运转的大脑,处理这条信息时,像一台老旧的电脑被强行塞入了过于庞大的病毒程序,每一个齿轮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然后,骤然卡死。
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像是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女士,这个…是8.8元的团购券?”
“对啊!你们平台搞的活动,赶紧的,我等着要。”女人催促着,手指哒哒地敲着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