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
两千九百二十天。
这是她判给我的刑期。
每年五月二十日,我会收到一段来自亡妻的录音。
她的声音,是我活下去的氧气,也是凌迟我的刀。
第一年,她笑着叫我别哭。
第二年,她命令我替她吃蛋糕。
第三年,第四年……每一年,她都用一个甜蜜的指令,在我破碎的心脏上再套一把锁。
我恨她。恨她用温柔给我判了无期徒刑。
我更恨自己。恨我甘之如饴。
最后一段录音结束了。
她说:「陈诺,你自由了。」
可没有她的世界,何来自由?
我穿上早已备好的婚服,走向她的墓碑。
这一次,我不会再听话了。
她命令我活着。 而我,选择违抗最后一次。
1
夕阳透过病房窗户,镀上一层虚假的、温暖的金边。
「没……没事……」她喘着,声音嘶哑得厉害,「吐出来……就,就好受了……」
林薇的精神似乎回来了一点,能断断续续说话。
她望着窗外的落日,声音轻得像叹息:「刚才……睡着的时候……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全是白的……我一直走……一直走……找不到你……」
我的心猛地一沉,死死攥住她的手,冰凉。
她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温柔里浸满了哀伤。
停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又睡了过去,她才用尽全身力气般,轻声说:「陈诺……如果……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你……」
「没有如果!」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打断她,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的,「别说……求你别说!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
她没像以前那样哄我,只是静静看着。那眼神像蒙了层雾的星空,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不甘、心疼、不舍,还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和一丝让我心慌的平静。
她极轻地吁了口气,气息微弱:「傻子……答应我……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活下去……」
「我做不到!」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泪水砸在她手背上,「没有你,我活着算什么?!林薇,别逼我答应这个!我做不到!」
她沉默了。看着我的痛苦,她没有再坚持,只是费力地抬起没打针的那只手,指尖冰凉,轻轻碰了碰我湿透的脸颊。许久,才气若游丝地喃喃:「……好……不逼你……」
可就在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她眼底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变得无比坚定。我好像……把她推得更远了。一种更深的不安死死攫住了我的心脏。
之后几天,她身体更弱了,精神却有种异常的平静。我常在半夜或凌晨迷糊醒来时,看见她侧着头,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她苍白专注的侧脸,手指极其缓慢地在屏幕上移动,像在记录什么。
有一次我忍不住哑声问:「在看什么?还不睡?」
她像是受惊,迅速按熄屏幕,转头对我挤出一個疲惫又温柔的笑:「没什么……秘密……等以后……再告诉你……」
她不是在打发时间。她是在用最后那点力气,为我铺一条没有她之后的路。
尽管她可能早知道,我根本不愿独自走下去。
最后那段时间,是被剧痛碾碎的。止痛药也压不住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