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书如命的我从小学到初中的学习尖子,升高中时却被剥夺了升学资格。
我的人生似乎陷于了泥沼。
两年后考试制度恢复,我抓住机会返校复习,三个月考入县一中。
1
1976年8月某日下午,我在阁楼上翻阅我爹的书箱,里面是祖传的书。
我爹一月前去世了,这些书是我爹的遗念。
突然,门外有人大嗓门地叫道:“吴艮基,吴艮基!“
我从手扶爬梯上溜下来,跑到门口,见顾连长挎着一支猎枪,手扶枪托,
四条猎狗簇拥着他站在我家院坝。
顾连长的装扮是当时队长们的标配,因为那时《野生动物保护法》尚未出台,
队长们借保护集体庄稼之名配持猎枪。当然也能增加他们作为干部的威严。
我卑微地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顾连长叫我?“
顾连长见我手中拿尚未读完的《林海雪原》,语气顿时严厉得像生铁:
“又躲着看书,想上高中啊?你就死了那心,老实干一辈子农活吧。”
我不服气地问:“我在学校成绩好,表现好,凭什么不让我上高中?”
顾连长笃定地说:“就凭你是反革命分子的儿子!”
又是“反革命”,这顶我爹头上的“紧箍咒帽”似乎传承给我了。
每当我有点好事可能发生,它就作妖。
顾连长的话像个铁锤敲在我心口上,气血上涌:
“领袖都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你不能凭成分卡人。"
"哈哈哈”顾连长大笑道,“选择?看谁让你选择!”说罢一脚踢翻了猪草篮子。
猎犬们龇牙咧嘴,朝我狂吠,作出攻击我的姿态。
那时正处在文化大革命尾期,中、高考制度被叫停了好多年。
初中毕业能否升高中不是依据成绩,而是大队革委会的审核意见。
顾连长是大队民兵连长,兼任我们小队队长。
而他的父亲老顾是大队长,在大队革委会中他们占有两票,他的话很有分量。
大队革委会审核一个初中生能否读高中的政策依据是家庭成分。
土地改革时根据家庭拥有土地等核心生产资料多少认定成分.
我家本为下中农,子女是根正苗红的培养对象。
但我爹因为在解放前夕挂名任过基层伪职。
被定性为反革命分子,我便成了监督改造对象。
我能否升入高中,全凭大队革委会的一念之间。
2
我毕业回家半个月的一天,被叫到生产队队屋。
在那里见到毕业时的班主任老师和一个公社干部在喝茶聊天。
顾连长的媳妇——小队的妇女队长,和其他几位贫雇农队员也在,像是要开什么会。
班主任见到我非常热情询问我毕业后的生活。
并说明要我到场的目的,就是充当会议记录员。
他们要召开贫下中农评议推荐会。
推荐一名高中毕业生到地区卫生学校读中专。
内定的唯一人选——顾大队长读过高中的四儿子。
这种专业性学习是改写一个农村人命运的绝佳机会。
学成回来成为拿国家工资的医生,就是农民口中吃皇粮的人。
参加评议推荐会的人有三种:其一妇女队长是顾家儿媳,
其二队委会委员,他们是和队长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其三是年年靠救济的赤贫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