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鞋跟碾过青石板的时候,夕阳正把最后一缕光揉进锁魂巷的裂缝里。那光裹着灰尘,落在巷口老槐树的枝桠上,把挂在枝间的铜铃染成了暗红,像极了祖父失踪前留在老宅门阶下的那半枚玉扳指——温润的白里,渗着一丝化不开的血色。
“小伙子,这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
身后传来修鞋老张头的声音,带着老烟枪特有的沙哑。我回头时,看见他正把手里的锥子往鞋帮里扎,眼神却死死盯着我推的手推车,那车上堆着我的行李,还有一箱子古籍修复工具——这是我吃饭的家伙,也是我能找到祖父的唯一底气。
“我找李守义,”我报出祖父的名字,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的旧照片。照片里的祖父站在巷尾那座青砖老宅前,穿着藏青色对襟衫,手里捧着本线装古籍,笑得眼角皱成了褶子。那是三年前拍的,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笑得那么轻松。三个月前,他就是带着那本古籍出门,从此没了音讯,警方查了整整四十天,最后只在老宅门阶下捡回那半枚玉扳指,说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没有目击者,连监控都在那天夜里坏得彻底。
老张头的锥子顿了一下,针尖挑着的线“啪”地断了。他抬头看我的时候,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暗了下去:“李守义?你是他孙子?”
我点头,刚要再说些什么,风忽然卷着巷子里的霉味扑过来,老槐树上的铜铃跟着晃了晃,发出“叮——当——”的声响。那声音不脆,反倒像谁被扼住喉咙时的呜咽,拖得长长的,钻进耳朵里,让人心里发紧。
“这铃啊,是十年前巷子里最后一户人家搬走时挂的,”老张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手指往巷子里指了指,“说是能‘镇东西’,可你看这巷子——”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前儿个有个拍短视频的小姑娘,非要进来找素材,进去没半小时就哭着跑出来,说看见墙里头有人拍她肩膀,还说那手凉得像冰。”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巷子里的房子大多塌了半边,碎砖烂瓦里长着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草叶晃得像无数只手在招摇。只有巷尾那座老宅还算完整,朱漆大门上的铜环生了层厚厚的绿锈,门楣上“李府”两个字被风雨啃得只剩模糊的轮廓,像极了祖父晚年时日渐消瘦的脸。
“我得进去,”我把照片塞回口袋,伸手去推手推车,“祖父的东西还在里面,说不定能找到他的线索。”
老张头没再拦我,只是看着我走进巷子的背影,嘴里喃喃地说了句什么,风把他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我只听清了“午夜”“关门”两个词。
手推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刺耳,像一把钝刀在慢慢割着什么。我走得很慢,眼睛盯着地面——祖父有傍晚在巷子里散步的习惯,说不定能找到他留下的脚印,哪怕是一点痕迹也好。可青石板上只有厚厚的灰尘,偶尔能看见几只甲虫爬过的痕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快走到老宅门口的时候,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叮”的一声——是巷口的铜铃。可刚才明明没风,那铃怎么会响?我猛地回头,暮色已经开始往巷子里灌,巷口的老张头早就没了踪影,只有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伸进来,像一只巨大的手,死死抓着青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