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楼梯间的一米僧
晨光透过老楼积灰的窗棂,在楼梯间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那些光块落在斑驳的水泥台阶上,像被打碎的镜子,映得墙角的蛛网格外清晰 —— 网兜里还挂着半片枯叶,不知在那里悬了多久。我攥着背包带往楼下冲,运动鞋踩在台阶上发出 “咚咚” 的急促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嘴里反复念叨着 “完了完了,肯定要迟到”,指尖划过手机屏幕,“距离上班打卡仅剩 25 分钟” 的提示红得刺眼,像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眼。
昨晚加班到两点,电脑屏幕最后熄灭时,窗外的天已经泛了鱼肚白。今早愣是错过了三个闹钟,若不是妈妈在厨房煎鸡蛋的滋滋声飘进卧室,我恐怕要直接睡过整个上午。出门前她还追在我身后,把一把折叠水果刀塞进我口袋,皱着眉说 “最近总做噩梦,你上下班走那条巷子不安全,带着防身”。当时我还笑着摆手,说她小题大做,可此刻指尖触到刀柄的冰凉,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不安。
刚下到三楼转角,脚步突然顿住。
昏暗的平台上,蜷缩着一个身影。那高度实在扎眼 —— 我站在台阶上往下看,他竟只到我膝盖上方,撑死了一米左右,像个没长开的孩子,却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僧袍。僧袍的边角磨出了毛边,袖口还沾着几丝暗红印记,不是新鲜的血,是那种干涸后发黑的痕迹,像溅上的墨渍,又像陈年的污渍。他头垂得极低,露出的半截脖颈上缠着圈发黑的麻绳,绳结处勾着半片腐烂的蓝布屑,风从楼道窗缝钻进来,吹得那布屑轻轻晃,像只垂死的飞蛾。
我心里 “咯噔” 一下。这老楼住了十几年,从一楼到七楼的邻里我都熟,张阿姨家的孙子刚上小学,也有一米二了,从没见过这么矮的人,更别说穿成和尚模样的。是哪家的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恶作剧?还是真的有化缘的僧人走错了地方?我没敢多打量,想贴着墙根悄悄绕过去 —— 打卡时间不等人,没必要跟一个陌生人纠缠。可刚迈出一步,他突然抬起头。
那是张怎样的脸啊。皮肤皱得像脱水的橘子皮,紧紧贴在骨头上,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深不见底。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瞳孔亮得反常,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玻璃珠,没有一丝神采,却直勾勾盯着我,连眨眼都没动过。他的下巴缩在僧袍里,嘴唇薄得几乎看不见,只露出两颗泛黄的门牙,微微龇着,边缘还沾着点褐色的污垢。我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直觉像根冰针狠狠扎着我 —— 这根本不像活人该有的眼神,太死寂了,像一口封了几十年的井。
我攥紧背包带,脚步下意识加快,几乎是小跑着往下冲。可刚下两层,身后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沙沙” 的,像老鼠在啃木头,却精准地踩在我的神经上。紧接着,一道尖细的嗓音贴着耳朵飘过来,那声音又哑又涩,像生锈的铁片刮过木板:“施主,等等…… 你是天选的人。”
天选的人?什么意思?我跑得更快,七楼到一楼的距离,此刻却像隔着条没有尽头的深渊。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甚至能闻到身后飘来的气味 —— 混杂着廉价檀香和潮湿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土腥味,那味道黏在皮肤上,像湿冷的蛛网,让人浑身发毛。“我真的要迟到了!” 我回头喊了一声,余光瞥见他手里攥着张折叠的红纸,边角处画着个歪扭的 “囍” 字,红纸上还沾着点黑色碎屑,不知是泥还是别的什么。心脏猛地一沉,我不敢再回头,只顾着往楼下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