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了下来,把西边的山峦染成一片浓重的黛青色。
屋里的光线昏暗,一盏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养母李桂芬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重重地放在陈念娣面前的矮桌上。
碗里是黑乎乎的野菜糊糊,散发着一股苦涩的土腥气。
“念娣,事儿定了。”
李桂芬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温度。
“明天一早,邻村的王瘸子就来接你。”
“你哥的好事也定了,就是书语给介绍的那个姑娘。”
碗里的野菜糊糊晃动了一下,几滴溅到了陈念娣的手背上。
她没有动。
“哐当!”
粗瓷碗被狠狠地摔在泥土地上,碎成几片。
黑色的糊糊溅得到处都是。
陈念娣猛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娘,我求求你,别把我嫁给王瘸子。”
她的身体抖得厉害。
“他都五十多了,还打死了两个老婆,我嫁过去就是死路一条啊。”
“我求求你了娘!”
里屋的门帘被粗暴地掀开。
哥哥陈建国大步走了出来,满脸的烦躁。
他抬起脚,一脚踹在陈念娣的肩上。
她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勺撞在了墙壁上,一阵眩晕。
“嚷嚷什么?”
陈建国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
“能给家里换个媳妇,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用处!”
“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李桂芬别过脸去,抬起粗糙的袖子在眼角擦了擦。
她嘴里喃喃地念叨。
“这都是命。”
“都是命啊。”
陈念娣的心沉了下去,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柴房的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木门上唯一的缝隙,透进来一点点院子里的光。
她能听见外面堂屋里的欢声笑语。
是李桂芬和陈建国在商量着明天怎么招待新媳妇的娘家人。
那些笑声,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尖锐的针,扎进她的心里。
这里又冷又潮,空气里弥漫着腐烂木头和霉菌的味道。
她蜷缩在墙角的一堆干草上,身体的痛远不及心里的死寂。
她的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触碰到了一块石头。
石头的边缘很锋利,硌得她手心生疼。
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
在被那个叫王瘸子的男人带走之前,她要先了结自己。
就在她把那块锋利的石头贴近自己手腕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稚嫩的童音在院子里响起。
“念娣姐!念娣姐你在家吗?”
是村东头的小虎子。
“张奶奶快不行了,她点名要见你!”
陈念娣的动作停住了。
张奶奶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
她扔掉手里的石头,发疯似的冲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
“开门!让我出去!”
“我要去见张奶奶!”
外面的笑声停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锁才被不情不愿地打开。
陈建国堵在门口,一脸不耐烦。
“见什么见?一个快死的老太婆。”
“你要是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陈念娣没理他,从他身边挤了出去,疯了一样往村西头的张奶奶家跑。
夜风吹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