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他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他打球胜利后下意识抬起下巴的倨傲表情,他偶尔沉默时,侧脸那清晰利落的线条……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早已模糊、却从未褪色的少年——江屿。
江屿。许念心底最深的秘密,最疼的伤口。
那是她十二岁到十四岁,在南方外婆家小镇度过的两年时光里,唯一的光。比她大两岁的邻家哥哥,会带她去河边捉蜻蜓,会把偷摘的枇杷分她最甜的那一半,会在她被其他孩子欺负时,沉默地挡在她身前。他学习很好,眼神干净,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却有着最骄傲的头颅和最温柔的内心。
他说:“念念,以后我们一起考去北京。”
他说:“念念,别怕,有我呢。”
可是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江屿年轻的生命。像一颗星辰骤然陨落,碎在许念刚刚步入青春的门槛上。她的世界,从此缺了一角,再多的阳光也照不亮。
而陆野,偏偏在某些瞬间,像极了年少的江屿。那种近乎残忍的相似,像毒药,诱使她饮鸩止渴。
她一边清醒地知道自己可能只是陆野无聊时的一个赌注,一边又无法抗拒地从他那张相似的脸上,贪婪地汲取着虚幻的温暖,填补着内心因江屿离去而留下的巨大空洞。
一个月后,陆野赢了赌局。
在朋友们“野哥牛逼”的起哄声中,他搂着她的肩膀,笑容得意。许念垂着眼,没有反抗。她告诉自己,就一会儿,假装他是江屿,就一会儿。
高考结束后的夏天,陆野和狐朋狗友们的毕业旅行定在了海边。他非要带上许念。
夜晚的海滩,烧烤架燃着红红的炭火,啤酒瓶倒了一地。有人喝高了,大着舌头提起那个赌约:“野哥,还是你厉害,真就把一中的高岭之花拿下了!当初那五百块钱赌注,花得值吧?”
海风突然变得刺骨。
许念正低头烤着一串鸡翅,动作顿住了。火苗舔舐着食物,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烧在她心口。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陆野。
陆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踹了那多嘴的人一脚:“喝多了就滚去吐,胡说什么玩意儿。”
他试图去拉许念的手,被她猛地甩开。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许念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放下手里的烤串,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沙粒,转身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株永远不会弯曲的芦苇。
“许念!”陆野在她身后喊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没有回头。
那一刻,心里某种猜测终于落地,摔得粉碎。没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反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果然如此。一场赌局。五百块钱。
她甚至没有哭。眼泪早在江屿离开的那年,就流干了。
回到南城,陆野试图解释,堵在她家楼下,电话打爆她的手机。
“开始是赌局没错,但后来我是真的……”
“许念,你他妈说句话!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清楚吗?”
许念只是隔着窗户,安静地看着楼下那个焦躁的少年。他确实对她“好”过,那种霸道又幼稚的好。可是,建立在欺骗和玩弄基础上的“好”,像沙堆的城堡,潮水一来,就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