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帮你擦干净身体、穿寿衣时,他们让我给你梳头发。我不敢,说不清是不愿相信,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太害怕。他们劝我“别怕,妈妈不会伤害你”,我才颤抖着手拿起梳子,轻轻梳了两下,之后就一直紧握着你的手,想把掌心的温度、把“妈妈”的感觉,都牢牢记住。

后来你被抬到楼下货车的棺材里,我坐在副驾驶,其他人各自坐车跟着。一路上我在心里跟你说了好多话,看见烟花都想指给你看。大概四十分钟后到了家,他们说“在外去世的不能进家门”,就在旁边空地上搭了个棚子。全都弄好后,就让我们先回家守夜——妈妈,那时你一个人在棚里,会不会很孤独?

年纪小的时候总信电视剧里的话,我盯着天想,最亮的那颗星星一定是你,可我也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连着几天都有人来祭拜,直到下葬那天,一路都放着鞭炮。我走在最前面,抱着你的遗像——这照片还是我找的呢,你笑得真好看。后面跟着乐队,那段路好像走了特别久。到了地方,坑早就挖好了,你被慢慢放进去。合棺前他们撒米让我接,说拿回去煮饭吃,可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了。

全部弄完要跪拜时,姨妈突然说我“没良心、白眼狼”,说妈妈走了我都不哭。可谁又知道,我不是不哭,是眼泪早就流干了——心里的痛根本没法形容,比所有难过加起来还要重亿万倍。我最爱的人,就这么在我很小的时候,永远离开了。

一直没给你立碑,他们说要等我结婚生子才行,所以每次祭拜都要找半天位置。但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立碑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相信你真的走了。我们不是没想过你会离开,可从没想过会这么快。还好有继父,过去十二年,他对妈妈是真的倾尽所有。我渐渐习惯了和他一起生活,也慢慢想通了——或许对妈妈来说,这反而是种解脱。

原来死亡不过是一场告别。生命不过是万物用躯体承载灵魂的过程,死亡只是把这具躯体还回去而已。我们不用特意去某个地方怀念谁,只要心里记着,那个人就永远都在。

4 控制欲下的窒息牢笼

几年后我考上高中,学校是十天放一次假。那段时间爷爷得了癌症正在住院,我回县城照顾了奶奶一周——家里洗衣做饭、大小家务全是我包了,心里就盼着爷爷能平安无事。可世事难料,刚照顾一周,爷爷就走了。

继父来接我们回家时,奶奶却突然跟他说我对她不好,还说家里太惯着我了。我满心疑惑,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说,心里堵得难受。

回家后,奶奶说自己不敢一个人睡,非要跟我挤一张床。我本来就不习惯和别人同睡,直到凌晨十二点还在玩手机没睡着。至今我都记得那晚的样子:窗缝漏进来的风带着潮气,盖薄被不冷,露在外面的脚腕却凉丝丝的,连虫鸣都稀稀拉拉的。可就是这么静的夜晚,奶奶突然起身把全家人都叫起来,说我打了她。伯父伯母赶来,把她接到另一个房间睡,只剩我一个人在屋里哭。那天我彻底崩溃了,第一次觉得浑身没力气,站着坐着都累,连哭都没劲儿,只想把自己裹起来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