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吐的欲望强烈袭来，但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耻辱感并未随着离开那个场合而消散，反而像一层黏腻的油污，紧紧包裹着他，渗进每一个毛孔。耳边还在嗡嗡作响，重复播放着赵主任那冰冷的宣判和台下那些窃窃私语。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具被抽走了魂灵的空壳，被这座庞大城市傍晚的下班人潮推挤着、裹挟着前进。地铁站的入口像一个巨大的、喧嚣的怪兽喉咙，吞噬着无数疲惫而麻木的面孔。若是平时，陈默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低着头，刷着手机，努力在拥挤中为自己争取一点微不足道的空间。
但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不是视觉，不是听觉，是一种全新的、无法用现有感官去定义的诡异知觉。
起初只是模糊的光晕。一个盯着手机股票页面、眉头紧锁的中年男人，周身弥漫着一层不断波动、令人不安的灰黑色，像一团污浊的烟雾。陈默下意识地避开，那灰黑色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一个女孩正对着电话那头兴奋地说着什么，脸上洋溢着笑容，她周围跳跃着明亮而温暖的粉红色光点，像围绕着她飞舞的细小花瓣。陈默经过她身边时，那粉红色让他冰凉的指尖似乎回暖了一瞬。
一个被老板在电话里斥责的年轻职员，缩在角落，周身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的靛蓝色，沉重而压抑。
陈默猛地停下脚步，用力揉了揉眼睛。人群依旧，噪音依旧。但那诡异的“颜色”并未消失。
它们并非真实可见的光，而是直接投射在他脑海里的、带有强烈情绪意味的“信息素”！焦虑、喜悦、压力、愤怒……每一种情绪都对应着一种独特的色彩，浓烈地、无法抑制地从每一个行人身上散发出来，将整个地铁站渲染成一个疯狂旋转、光怪陆离的情绪调色盘。
世界在他眼前被彻底颠覆、解构，然后又用一种荒诞离奇的方式重新拼接起来。
“疯了……我一定是疯了……”他喃喃自语，额头渗出冷汗。极致的羞辱和压力最终击垮了他的精神，让他产生了如此逼真又可怕的幻觉。他几乎是踉跄着逃出了地铁站，只想尽快回到那个能让他躲藏起来的出租屋。
回家的路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他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笨拙地躲避着街上汹涌的“颜色洪流”。一团代表路怒的鲜红色从飞驰而过的汽车驾驶窗里喷涌而出；一片代表疲惫的暗黄色笼罩着路边清扫的环卫工人；几只代表饥饿的惨绿色在快餐店门口徘徊……
这些杂乱无章的情绪色彩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他感到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大脑皮层里搅动。
终于，他回到了那间狭小逼仄的出租屋。关上门，仿佛隔绝了外面那个疯狂的世界。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
安静并未持续多久。
脑海中，发布会的场景不受控制地再次上演。赵主任那志得意满的笑脸，同事们躲闪的目光，还有那聚光灯灼烧般的炙热……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