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耻辱钉
陈默觉得，人活到二十八岁，大概就是为了变成一颗更好的螺丝钉，在城市的巨大机器里被拧紧、磨损，直到再也转不动的那天。
此刻，他正是一颗即将被拧断的螺丝钉。
空调冷气吹得他后颈发凉，发布会现场的灯光亮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和咖啡混合的味道，还有那种他永远学不会的、名为“商务自信”的气息。台下坐着公司高层和重要客户，每一张脸上都写着期待与审视。
陈默站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着那份他熬了整整三个月、修改了二十七版的“灵境”项目策划案——一个旨在打造颠覆性VR虚拟社交世界的宏伟蓝图。纸张边缘已经有些潮湿，被他手心的汗浸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在肋骨上，像是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结局倒计时。
“接下来，有请我们本次‘灵境’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市场部赵主任，为大家详细介绍项目成果与未来规划！”
掌声雷动。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一个身材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笑容满面地走上前台，正是赵主任。他亲切地朝台下挥挥手，目光扫过陈默所在角落时，没有丝毫停顿，像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陈默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流程不对。原本的安排里，应该是由他先做主要的技术和创意阐述，赵主任再进行总结和展望。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尊贵的合作伙伴，”赵主任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显得格外洪亮且富有感染力，“‘灵境’项目能取得今天的成功，离不开公司的大力支持，也离不开我们团队每一位成员的…呃，共同努力。”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沉痛的表情：“当然，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在项目最关键的阶段，我们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技术瓶颈，甚至一度面临夭折的风险。”
陈默的指尖彻底凉了下去。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像冰冷的藤蔓缠上脊椎。他看见赵主任的助理悄悄从侧边走上台，将一份全新的PPT文件导入电脑。那根本不是他准备的那份。
“当时，团队里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赵主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有人主张采用更激进但风险极高的方案，几乎将项目推向无法挽回的境地。那真是一段黑暗的日子。”
台下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内幕”吸引了。陈默感到无数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他，带着揣测和好奇。他的脸颊开始发烫，胃里像是塞了一块冰。
“作为部门负责人，我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赵主任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铿锵有力，“但我坚信，对公司负责、对客户负责，才是第一位的！所以，我顶住了内部的阻力，力排众议，亲自带领核心团队，连夜重构了方案……”
陈默站在那里，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远去。他看着赵主任的嘴巴一张一合，看着那些原本属于他的创意、他解决的难题、他画出的设计图，一件件变成对方口中“力挽狂澜”的功绩。那份光鲜亮丽的PPT，每一页都烙着他的心血，此刻却成了钉死他的棺材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