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老者的声音低沉而迅速，“不要触碰任何东西。不要说话。只看。”
艾伦懵懂地点头，踉跄着跟了进去。巨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彻底断绝了他的退路。
门内，是一个世界。
一个艾伦无法理解的世界。
他首先看到的是“天空”——极高远的穹顶，模拟着柔和的、绝无辐射的蔚蓝，均匀分布的光源洒下宛如阳光的温暖明亮。空气清新得不带一丝杂质，温度湿度都恰到好处。
然后是空间。巨大到令人迷失。他正站在一处高层的透明廊桥上，脚下是错落有致的建筑群，风格极简，线条流畅，泛着金属和复合材料的冷光。空中，小型飞行器沿着无形的轨道安静滑过。下方街道上，有人行走。
那些人……
艾伦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他们……太完美了。
无论男女，身姿都挺拔匀称到了超越想象的地步，仿佛每一寸肌肉、每一段骨骼都经过最精确的计算和雕琢。皮肤光滑细腻，毫无瑕疵，在模拟天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们的面容英俊或美丽得令人窒息，却奇异地缺乏温度，像是顶级的雕塑作品。穿着统一风格的、功能性极强的银白色或淡灰色服饰。
他们行走、交谈、操作着随处可见的悬浮光屏，动作高效、精准，带着一种非人的协调感。没有大笑，没有呼喊，没有急促的奔跑，甚至连交谈都只是嘴唇微动，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整个空间广阔无比，却弥漫着一种图书馆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里没有混乱，没有污垢，没有挣扎，没有……人味。
和他刚刚逃离的那个绝望、肮脏、充满哭嚎和死亡的地表，完全是宇宙的两极。
而他，艾伦，站在这里，穿着破烂肮脏的防护服，头发板结着污垢，脸上是辐射尘灼烧出的红痕，身上散发着消毒水和自身汗臭混合的刺鼻气味。他与这里格格不入，像一个误入精密仪器的泥团，一个闯入神圣殿堂的野蛮人。
廊桥下方，一个被母亲牵着的“完美”小女孩抬起头，看到了他。她那双过大、过黑、过清澈的眼睛眨了眨，没有恐惧，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她抬起完美得如同玉雕的手指，指向艾伦，用一种清晰而稚嫩的声音问：
“妈妈，那个脏掉的古董，是博物馆新展出的‘旧时代残骸’吗？”
她的母亲顺着手指看来，目光落在艾伦身上。那双同样完美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看到程序出现无关紧要错误的审视，随即化为彻底的漠然。她轻轻拉下女孩的手，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柔和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然后牵着孩子继续前行，再也没有看艾伦一眼。
古董。残骸。
这两个词像冰锥，刺穿艾伦的耳膜，直扎进脑髓。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老者——首席科学官——似乎对这一幕毫无反应，只是用眼神示意艾伦继续跟上。他的步伐很快，艾伦浑浑噩噩地跟着，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游街示众。所过之处，悄无声息。没有人大声议论，但那些绝对完美的面孔，总会在他经过时，短暂地停下手中的事情，投来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