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依旧。那个信封的出现,在监控时间戳上,完美地发生在他身处后仓、绝对无法看到收银台的那段空白里。
第四天晚上,这种不安感达到了顶峰。下班时,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李默裹紧外套,低着头快步穿行在迷宫般的老城區巷弄里,终于回到了他那栋位于五楼、没有电梯的廉价公寓楼。楼道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昏黄的光线下,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空气里弥漫着老旧建筑特有的潮霉味。
他用那把熟悉的钥匙打开房门,一股沉闷的空气涌出。房间狭小逼仄,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便是全部家当。他甩掉湿漉漉的外套,感到一阵疲惫和饥饿袭来。他拉开冰箱门,想拿一瓶冰啤酒,驱散这整晚的阴郁。
动作瞬间冻结。
一股比冰箱冷气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窜上天灵盖。
那个黑色的信封,赫然躺在冷藏室的顶层架子上,压着一本过期的新闻周刊。
而杂志下面,露出了照片的一角。一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照片的边角。
李默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胸骨。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像是怕惊动什么一样,移开了那个冰冷的信封和杂志。
下面,是那张照片。
照片已经明显泛黄,边缘因常年的摩挲而有些卷曲磨损。上面是夏天,阳光猛烈,一个小男孩,大约十岁的年纪,骑在一个高大男人的肩膀上,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缝,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男人是他的父亲李文海,同样笑得开怀而自豪,一只手稳稳扶着背上的儿子,另一只手朝着镜头方向指着什么。背景是熙熙攘攘的动物园,隐约能看到大象馆的轮廓和人流。
那是父亲失踪前一年,他们全家最后一次出游。也是李默记忆中,最后一段毫无阴霾的快乐时光。
十年前,那场震惊全城的银行劫案。父亲作为丰业银行的保安队长,与一名押运员、一笔巨额现金,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没有激烈搏斗的痕迹,监控神秘失灵。官方经过调查,得出的结论是父亲李文海监守自盗,精心策划并卷款潜逃。
从此,天塌地陷。母亲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和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含恨撒手人寰。只留下当时还未成年的李默,背上“罪犯儿子”的沉重枷锁,在亲戚的冷眼和社会的歧视中,挣扎求生,最终沦落至此。
这张照片,是他对那个曾经幸福家庭唯一的、也是最珍贵的物质念想。他一直把它珍藏在一个小小的铁盒里,藏在抽屉最深处,用一把小锁锁着,钥匙则穿在项链上,贴身戴着。他不敢常常拿出来看,每一次凝视,都是对结痂伤口的又一次撕裂。
谁把它翻出来的?谁打开了我的盒子?谁进了我的家?
巨大的惊恐和一种被彻底侵犯的愤怒席卷了他。他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个小小的房间。一切似乎都和他离开时一样,没有翻动的痕迹,窗户也从内锁得好好的。
他颤抖着拿起那张照片,翻到背面。
背面,有人用暗红色的、黏稠得像是刚刚干涸不久的血迹的笔,写下了一行新的字迹。那字迹歪斜而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