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色信封
深夜十一点半，城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连绵的秋雨中喘息。霓虹灯融化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色彩斑斓却冰冷，勾勒出都市迷离而疏离的轮廓。
超市的荧光灯牌，在这片潮湿的夜雾里顽强地晕开一团惨白的光，像一座孤岛，守着这片街区最后一点程式化的温暖。
李默推开门，门上老旧的风铃发出疲惫的撞击声，与其说是迎接，不如说是一声被雨水浸泡得快要窒息的叹息。他裹挟着一身外面的寒意踏进来，雨衣上的水珠滚落，在脚边汇成一小滩污浊的水渍。
店里暖气开得很足，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是速食面调味包的浓烈、关东煮汤底的微腥、消毒水的刺鼻，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无数夜归人带来的潮湿与倦怠混合的气息。这味道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几乎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背景板。
交接班的同事小赵早已迫不及待，几乎是掐着秒表将收银机清点完毕，脸上写满了逃离的急切。“默哥，走了啊！今晚看着点，刚有个怪怪的家伙在附近晃悠，不过没进来。”
小赵匆匆甩下一句话，抓起背包就冲进了雨幕，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这夜晚吞噬。
李默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脱下滴水的雨衣，挂到员工间湿漉漉的挂钩上，露出里面洗得有些发白的便利店制服。
镜子里映出一张二十七八岁却写满疲惫的脸，眼神缺乏光彩，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黑眼圈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长期的夜班生活，在他身上刻下了清晰的痕迹。
夜班的死寂开始迅速弥漫开来，接管了这方小小的天地。世界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冰柜持续运行的低沉嗡鸣、日光灯管发出的轻微电流声，以及窗外偶尔路过的车轮碾过积水路面时传来的、压抑的唰啦声。
他习惯性地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柜台。指尖划过冰冷的塑料台面，触感熟悉。然而，就在靠近验钞机的位置，他的手指碰到了一件异样的东西——一个信封。
纯黑色。没有一丝杂色，像是截下了一小块最深沉的夜。没有邮票，没有地址，甚至没有任何收件人姓名。只在信封的正面中央，有一行冰冷的、仿佛来自机器的打印小字：
「你已失去最珍视之物，如果你愿意行动，将有机会补救。」
李默皱起眉，手指捏起那个信封。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里面有任何内容。恶作剧？某种新型的推销套路，比如心理测试或者宗教宣传？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丝嘲弄来驱散心头瞬间泛起的一丝异样。在这座庞大而冷漠的城市里，他一个孤家寡人、拿着微薄薪水的夜班便利店员，最珍视的恐怕就是下个月的房租和今晚能平安无事的安生了。
还能失去什么？他几乎一无所有。
他随手一扬，信封在空中划了道轻飘飘的弧线，精准地落进了柜台下方那个半满的垃圾桶里，混迹于废弃的收银条和食品包装袋中。
夜班照旧是那些固定的程序。清点货架、补货、将新送来的饮料一瓶瓶塞进冷柜，排列整齐。
期间应付了几个零星的顾客——一个满身烟味、眼神浑浊跑来买最便宜烈酒的醉汉；一对躲在雨伞下、嘻嘻哈哈挑选零食的小情侣；还有一个穿着睡衣、神色匆匆来买创可贴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