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柠檬黄的邂逅
调色盘与婚纱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画室外嘈杂的走廊上。那年我二十二岁，刚从南方一所算不上有名的艺术院校毕业，揣着几张勉强能看的画和一腔不够分量的孤勇，一头扎进了这家专门承接定制油画的工作室，做学徒。九月傍晚的光线在走廊里斜切，刚被颜料和松节油腌渍过的空气闷热粘稠，她突兀地闯进这片混沌——
十七岁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宽大T恤和牛仔裤，发梢被汗濡湿一小绺贴在脖子上，整个人像从颜料管里直接挤出来的一块新鲜柠檬黄，亮得扎眼又带着点生涩的酸气。她怯生生地问我：“你好……请问，秦老师在吗？”声音带着点少女特有的清甜尾音。我指了里面，她道谢时睫毛快速颤动着，像一对不安的蝶翅。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来应聘画室兼职的，帮忙绷画布、打底、洗笔、扫地。秦老师皱着眉审视她过于瘦小的身板，最后还是点了头，大约是她打工要价便宜的原因吧。工作室里颜料和亚麻布的气味总是浓厚，混杂着我们这一群不得志年轻学徒身上的汗意与烟味，沉闷得如同浸了油的抹布，她的到来，像是把一小块冰投进了这锅浑浊的热汤里。
她非常勤快，也聪明得惊人。我常常留意到她细瘦的胳膊绷紧，吃力地将一大卷沉重的亚麻布搬上工作台，再仔细铺平，动作里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韧劲。有时我故意在画架后停下笔，目光追随着她。她总能敏锐地捕捉到我，猛地转过脸来，眼睛亮得惊人地撞上我的视线，嘴角会迅速抿起一丝小小的、狡黠的弧度，又飞快地扭开头去，耳根却悄然漫上一层薄红。那一瞬间的娇羞与得意，像是颜料猝不及防滴入水中，晕开一片无法预料的斑斓。
2 画室里的秘密
记得，有一次，给一幅巨型定制油画打底，她踩着凳子踮脚去够画布最上端，脚下猛地一滑！我完全是本能地冲过去，张开手臂。她带着一股颜料和汗水混合的气息，重重的跌进我怀里，像一只受惊的小鸟瞬间被笼住。我的手紧紧攥在她的腰侧，隔着汗湿的廉价T恤，能清晰感觉到她急促的心跳和肋骨的轮廓。她抬起头，呼吸灼热地喷在我下颌，那双眼睛离我极近，瞳孔深处像是起了雾的海，汹涌着惊慌和一丝别的什么无法言喻的东西。空气仿佛凝固、发酵，画室里只剩下我们剧烈的心跳和远处洗笔筒里颜料缓慢滴落的微弱声响。不知是谁先微微前倾了一点，或许是我，也可能是她——一个沾染着灰尘和汗气的吻，莽撞、生涩，带着颜料刺鼻的苦味，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在彼此唇上。瞬间的触碰后，我们触电般猛地分开，各自狼狈地低头，大口喘着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溺水。
从那以后，画室里昏黄的灯光下仿佛藏了无数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我们之间。我们常常隔着画架、堆积如山的画布框或者清洗池里漂浮的笔刷，目光在空气里无声地碰撞、粘连、撕扯。她的眼神越来越大胆，带着十七岁少女特有的孤勇和试探。当工作室只剩下我俩，夜灯将我们巨大的影子投在挂满未完成油画的墙壁上时，她会偷偷溜到我身边。她的手冰凉，带着洗笔留下的松节油气味，轻轻覆上我沾满颜料的手背。无须言语，一种近乎毁灭的渴望就在彼此眼中无声地燃烧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