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种感觉又来了。
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悄无声息地刺入混沌的睡梦，带来一个激灵的战栗，然后迅速被无边的疲惫吞没。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眼皮重得像焊死的铁门，再次沉沉落下。
直到尖锐的啼哭声穿透层层迷雾，将我彻底拽醒。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又是这样。明明困得灵魂都要出窍，却总会在深夜里莫名惊醒一次，然后才能听到宝宝的哭声。就好像……就好像我的醒来，总是慢了一拍。
窗外是沉沉的墨黑，凌晨三点。这个时间准得可怕，几乎成了我和儿子陈希之间一个绝望的约定。
挣扎着爬起来，身体像灌了铅。乳房胀痛，腰背酸涩，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只剩下“喂奶、哄睡”的本能在驱动。小希哭得小脸通红，在我怀里拱来拱去。喂奶，拍嗝，换尿布……一套流程机械地完成。他重新睡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而我，却彻底清醒了。
疲惫像一层油腻的薄膜裹着我，但神经却莫名地紧绷着。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婴儿监控APP。为了方便随时查看，我们设置了云端存储，可以回放过去二十四小时的录像。
我直接把进度条拖到了大概凌晨三点左右。
屏幕上是熟悉的卧室画面，红外模式下的黑白影像，寂静无声。画面一角，小希的小床清晰可见，他正睡得安稳。大床上，是我侧卧蜷缩的身影。
时间戳无声跳动。
【03:01:15】
一切正常。
【03:02:40】
小希的小腿蹬动了一下，这是他要醒来的前兆。
就在这时，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画面里，那个蜷缩着的“我”，动了。
不是睡梦中自然的翻身。是一种……极其平稳的，缓慢的，甚至带着点刻意僵直的移动。她（我？）先是慢慢坐起身，动作流畅得不像一个被睡眠和疲惫折磨了几个月的人。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坐在床沿，一动不动，面朝着婴儿床的方向。像个等待指令的机器人。
小希开始发出细微的哼唧声，预示着啼哭即将来临。
然后，她站了起来。
我的呼吸屏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指甲掐得掌心生疼。卧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身边丈夫陈默均匀的呼吸声，和手机屏幕里那无声的、诡异的默剧。
她走向婴儿床，步态很稳，丝毫没有夜半醒来之人的踉跄和迷糊。她停在婴儿床边，低着头，看着里面开始扭动哭喊的孩子。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俯身去抱他。
她就那么站着。低着头。一动不动。
小希的哭声在录像里是无声的，但我仿佛能透过那静默的画面，听到那撕裂夜空的尖锐声音。那哭声每持续一秒，我心里的寒意就加重一分。为什么不去抱他？那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听到他哭得那么厉害却无动于衷？
时间戳冰冷地跳动着：【03:04:02】
终于，她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脸，凑近了婴儿床里哭闹的小希。
红外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脸。我的脸。
长发向两边滑开，露出了整张面孔。那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眼睛睁得很大，直勾勾地盯着孩子。然后，嘴角开始向上牵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