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相机。我飞快地、偷偷地将其举到眼前，透过那个小小的取景框，对准了正在走向孙倩的江澄远。
喧闹的包间在取景框里变得安静。
镜头聚焦在他身上。
取景框里的世界，与现实截然不同。
现实里，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玩世不恭的应景笑容，正将手臂伸向孙倩。
可相机里，他确实在笑，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他的嘴角是上扬的，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愉悦或者期待的光彩，反而藏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烦躁和心不在焉。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完全落在面前娇羞的孙倩脸上，而是穿透了热闹喧嚣的人群，越过了无数张起哄的笑脸，准确无误地、牢牢地定格在我的方向。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常相机里看到的温柔眷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剧烈翻涌的情绪，清晰的懊恼，浓重的紧张，甚至还有……害怕被误解的焦急？
“喝一个！喝一个！喝一个！”
震耳欲聋的起哄声将我猛地拉回现实。
我猝然移开相机。
现实中的江澄远已经和孙倩手臂交缠，仰头喝下了那杯酒。
孙倩笑得花枝乱颤，他也笑着，仿佛刚才相机里捕捉到的那个复杂眼神只是我的幻觉。
“好！！！”掌声和欢呼雷动。
我飞快地低下头，将相机死死按在腿上，心脏在经历过最初的冰冷破碎后，又开始疯狂地、混乱地跳动起来，撞得胸口生疼。
多么分裂。
相机里的他，情深似海。
相机外的他，对我若即若离。
我突然累了，感觉很没意思。
之后我不再坚持给他送东西，我慢慢疏远了他。
江澄远却频繁地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但我忙着毕业论文，并没有太关注。
几次之后他就放弃了。
最后一次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仿佛他之前是给了我多大的恩赐一样。
我反应淡淡，但心底还是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4
毕业前夕，班级散伙饭。
气氛热闹又伤感，啤酒瓶倒了一地。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大声告白，有人拥抱告别。
江澄远喝了不少，脸颊泛红，被一群人围着。
我坐在离他最远的对角线，安静地吃着菜，味同嚼蜡。
他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拨开人群，朝我走过来。
喧闹声似乎安静了一些，不少目光投向我们这边。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
他在我面前站定，身上带着酒气，眼神却亮得骇人。他伸出手，手里拿着一杯酒。
“林溪，”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
“四年了……谢谢你。”
谢谢？谢谢什么？
谢谢我像个傻瓜一样陪在他身边，谢谢我提供那些他需要却不珍视的付出？
周围响起暧昧的起哄声。
“哟！江少这是真情告白啊？”
“就是，林溪对你多好啊，从了吧！”
他听着这些起哄，没有否认，甚至嘴角还牵起了一丝模糊的笑意，就那么看着我，像是在等我的反应。
仿佛这是一种恩赐。
那一刻，过去三年所有的委屈、心酸、自我怀疑，以及被这部相机无限放大的、他那些藏在真实下的情绪，全都轰然涌上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