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下得像一场永不落幕的葬礼。
灰色的雨丝，带着足以瞬间溶解血肉的强酸，将整个世界泡在一片死寂的嘶吼里。我们被困在这栋小小的居民楼里，已经三十七天了。
最后一瓶干净的水，在昨天喝完了。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像有砂纸在反复摩擦。妹妹林晴躺在床上，又开始咳嗽了，每一次抽搐，都像要把她那脆弱的肺给咳出来。她的小脸烧得通红，嘴里无意识地喊着“妈妈，渴”。
妈妈没有理她。她只是呆呆地坐在窗边，看着那把靠在墙角的、破了几个大洞的防护伞。那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也是我们绝望的根源。三天前，妈妈最后一次出门找食物，为了躲避一只变异的野狗，把伞刮破了。
“没吃的了。”妈妈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铁片，“水也没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三个，都得死在这里。”
我的心，随着她的话，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死亡。这个词，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脖子。我才十六岁，我不想死。
妈妈缓缓地转过头，她的目光，越过我，落在了床上气若游丝的妹妹身上。那一刻，她的眼神变了。那不再是一个母亲看着生病女儿的眼神，那是一种……一种屠夫看着待宰羔羊的眼神。温柔、怜悯，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默，”她轻声对我说，“晴晴身体不好，就算有伞，她也走不了多远。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太痛苦了。”
我听不懂她的话，一种巨大的恐惧，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我的心脏。
“妈……你想说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妈妈没有回答我。她站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了妹妹的感冒糖浆。她倒了满满一瓶盖，走到床边，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温柔地扶起妹妹。
“晴晴乖，喝了药，病就好了。”她的声音，轻得像梦呓。
妹妹在昏沉中，听话地张开了嘴。
满满一瓶盖的药，被灌了下去。
妹妹的头，软软地垂了下去，彻底昏睡了过去。
妈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她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我永生难忘的微笑。
“默，别怕。”她说，“妈妈，会带我们活下去的。”
“晴·晴，也会换一种方式，永远陪着我们。”
2
妈妈的摇篮曲，是我童年最温暖的记忆。
而现在，它成了我地狱的背景音。
她把昏睡过去的妹妹，像抱一个洋娃娃一样，从床上抱了起来，走向了浴室。她的脚步很稳，嘴里，哼着妹妹最喜欢的那首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那调子，缓慢而悠扬，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把淬毒的刀，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疯了一样地想冲过去，想抢回妹妹，但我被妈妈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巨大的力气，推进了我的卧室。
“咔哒。”
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默，你乖乖待在里面。”妈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依旧是那么的温柔，“等妈妈把‘伞’做好了，我们就都有救了。”
伞……
这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我终于明白了她那句话的意思。
——晴晴，也会换一种方式，永远陪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