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夏末的暴雨来得急，当乌云压境的时候，张文远正走在琅琊山间的古道上。
他身上的青色衣衫早已被大雨湿透，紧紧的贴着消瘦的身体。书箱里经卷书籍虽然用油纸仔细包裹，但边角也难免被雨水浸湿，沉甸甸的压在他单薄的身上。这次进京赶考，带的盘缠本来就不多，为了省下住店的钱，他紧赶路程，不想竟遇上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豆大的雨滴生生的砸在脸上，张文远眯着眼睛四下张望，看见前方道路旁像是有个屋檐翘角从树林的叶间探了出来，他心中一喜，快速加紧脚步向前走去。
拐过弯道，就见一座荒废的古寺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寺门早已经腐朽倒塌，半掩在及膝的荒草丛中。匾额斜挂，上面的“蓝若寺”三字已经斑驳难辨。围墙也已经倾倒颓废，唯有主殿尚且完好，沉默地矗立在雨幕中，如同一位垂暮的老人。
张文远来不及多想，迅速弯腰钻进殿内。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草木清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殿内昏暗，只有天井处能够漏下些许天光，照亮来时扬起了灰尘。雨水顺着屋檐哗哗的流下来，在殿外形成一道水帘。
张文远放下书箱，打开检查书卷没有完全被打湿，这才松了口气，他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殿中佛像上的金漆剥落，露出地下暗沉的木胎，低垂的眼眸无喜无悲的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供桌上翻倒，香炉早已滚落在地，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墙壁上原有的彩绘，大多已经被雨水和时光所侵蚀，模糊难辨。
只有一面东墙上面，似乎应为屋檐延伸的保护，上面的壁画才得以保存完好。
张文远走近细看，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墙上画的是天女散花图，正中一位天女，衣带当风，飘逸灵动。她手拈一朵优昙婆罗花，唇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最奇特的是她的眼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像是在与你对视，眼中流光溢彩，就像是活着一样灵动。
这画工精妙绝伦，天女的肌肤就像真的一样，仿佛能感受到体温。周遭散花的天女们也各具情态，栩栩如生。
“前朝画圣吴道子遗风，也不过如此...”张文远喃喃自语，一时竟看的如痴如醉。
张文远自幼酷爱书画，若非家道中落，需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或许他早已投身画艺。刺客在这荒山野寺能够见到如此神作，顿时让他觉得方才的狼狈不堪都是值得的。
窗外的雷声轰隆隆作响，这时的雨势更大了。
张文远从书箱中取出火折子，捡了些殿角干枯的藤蔓，生起一小堆火来。暖意驱散了寒意，他将湿透的衣服脱下来烘烤，又找出半块硬邦邦的炊饼，就着水囊里的清水慢慢的啃着。
天色渐暗，火堆噼啪作响，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那壁画上的天女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更加显得生动，眼波流转，竟真的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让张文远顿时觉得有些发毛，暗笑自己读书读傻了，生出这等荒唐的念头。他铺开简易床席，准备歇息，盼着明天天晴也好赶紧赶路。
然而夜入时分，他却被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歌声惊醒。
歌声飘渺，像是从很远的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在耳畔低语。婉转清扬，不像是人间曲调。张文远赶紧坐起身，见火堆已经熄灭，只有天光从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洒下像是银白色的霜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