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被洞穿的灼痛和冰冷尚未褪去，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向无底深渊飘落。最后残存的听觉捕捉到一个绝对不属于人世的声音，平滑、电子化，毫无波澜地宣判：
「玩家生命值归零，账号：林奇（ID：73489-Earth），即将注销。」
「数据回收中……」
「运行日志上传完毕。最终评价生成中……」
什么……？
念头被无形的力量掐断。下坠感猛地颠倒，变成一股狂暴的向上抽取力！仿佛整个存在被从一张薄纸上粗暴地撕扯下来——
轰！
林奇猛地“睁”开了眼。
没有光，没有黑暗，只有无边无际、流淌着的亿万细微光点，汇聚成一片浩瀚而寂静的海洋。他悬浮其中，没有实体，没有心跳，却清晰地感知到“自我”的存在，像一缕被强行塞进信息洪流的幽魂。庞杂的数据流如同有生命的星河，环绕、穿透他，每一个光点都似乎蕴含着一个碎片化的记忆、一种情绪、一段被量化的时光。他的“大脑”——如果那团凝聚的意识还能称之为大脑——没有爆裂，反而奇异地“读”懂了这一切。
然后，他看到了。
无数面巨大无比、半透明的光幕，如同神明遗弃的棋盘，无声矗立在这片数据海洋的各个维度。每一面光幕上都上演着无声却激烈的影像——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学子额角的汗水，战场上的硝烟与恐惧，病床前紧握的双手，办公室里的勾心斗角，落日下的拥吻……无数人生的碎片，高速闪回，同步直播。
而每一幅画面的旁边，都冰冷地悬浮着不断刷新的数据指标：「压力指数：87%」、「情感波动峰值：+/- 0.8」、「社会贡献值预估：-5.3」、「娱乐性评级：B-」……光幕右下角，还有一个不断跳动的数字——观看人数，以及一条条飞快滚过、来自不同“用户”的弹幕评论：
“赌十个币，这小子下次考核肯定输。” “快给她安排个绝症！剧情需要转折！” “废物，刚才为什么不反击？看得老子憋屈！” “2345号直播间的‘枭雄’线才刺激，这个太温吞了，退了退了。”
林奇的思维彻底冻结。
他僵硬地“转动”视线，疯狂地掠过一幅幅光幕。那些数据，那些弹幕……他的一生，他视若珍宝或痛彻心扉的每一个瞬间，他以为独一无二、由自己意志抉择的人生轨迹……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其中一面光幕上。
那上面，是“林奇”。他倒在冰冷的街角，胸口漫开大片的暗红，生命随着体温急速流逝。画面定格，然后渐渐淡出，变成一片死寂的灰白。旁边的数据条疯狂下跌，彻底归零，呈现出锁死的灰败色。「直播中断」的标记猩红刺眼，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最后几条弹幕懒洋洋地飘过：
“哦豁，完蛋。早知道不投注了。” “打法太独，装备又烂，不死才怪。” “管理员呢？给个差评！体验极差！” “有没有新开的‘末世求生’副本推荐？要硬核点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玩弄、观测、而后像垃圾一样丢弃的耻辱感，先是一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感知”，随即化作滚烫的岩浆，裹挟着冰碴，咆哮着冲塞了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一生……他所有的野心、挣扎、痛苦、微小的喜悦、求而不得的爱……只是一场供人观赏、下注、品头论足的……游戏？一场沉浸式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