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大，却狠狠砸在诊室里每个人的心上。
常文文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不知道是羞愧还是害怕。
董佳月心疼地扶住闺蜜，抬起头，急切地看着程枫。
“程医生，那……那现在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这都还没毕业呢，怎么就……”
程枫的目光，从那张惨白的化验单上移开，落在了董佳月的脸上。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得没有波澜。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
董佳月愣住了。
“不问你问谁？”
程枫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应该去问那个负责播种的人。”
“医生只负责诊断，不负责解决你们的个人问题。”
一句话，直接把董佳月给噎得死死的。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常文文更是身体一晃，差点没站稳。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尽的慌乱。
她们再也待不下去了。
常文文把那张化验单揉成一团，拉着董佳月，逃也似的冲出了诊室。
诊室里，第三次安静下来。
住院医小李，看看门口，又看看程枫，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还僵在原地的赵主治。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这短短一个小时里，被反复碾碎，又重塑。
太玄幻了！
这比看科幻大片还刺激！
赵主治终于动了。
他手里的化验单，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一步一步，挪到了程枫的办公桌前。
“喜脉……”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
“悬丝诊脉，判断男女……”
“电视剧里演的那些……难道……难道都是真的？”
他看着程枫，眼神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渴望。
那是一种学渣仰望学神时，才会有的眼神。
“程医生！”
他猛地一躬身，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不！程大神！”
“刚才……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坐井观天！是我拿无知当个性！”
赵主治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什么现代医学的黄金标准？
在人家三根手指面前，简直就是个弟弟！
他一脸热切地看着程枫，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神，您……您这手绝活，能不能……教教我？”
住院医小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的妈呀！
赵主治这是……要拜师？
急诊科的老牌主治，要去拜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的医生为师？
这传出去，整个医院都得炸锅啊！
赵主治却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程枫那神乎其技的脉诊。
要是自己能学会……
不！
哪怕只学会一星半点！
“我要求不高！真的！”
他伸出三根手指，比划着，语气诚恳得就差跪下了。
“我就学这个！就学怎么摸喜脉！”
“只要能像您今天这样，一摸一个准，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觉得自己的要求已经很卑微了。
不求能像程枫一样，成为全科大神。
只求能在妇科诊断上，拥有这么一手绝活，就足够他吹一辈子了！
程枫终于抬起头，正眼看了他一下。
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不太聪明的学生。
“想学？”
“嗯嗯嗯！”赵主治点头如捣蒜。
程枫淡淡地开口。
“可以学。”
赵主治大喜过望！
“但是……”程枫话锋一转。
“以你的天分，和现在的底子来看……”
他上下打量了赵主治一番，似乎在做一个评估。
然后，给出了一个结论。
“想要达到我今天这个水平，十五年吧。”
“前提是，你得先放下现在所有的西医知识。
从头开始学中医基础理论，还得有个好老师天天盯着你。”
“否则，三十年也未必入门。”
“……”
赵主治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十……十五年？
还只是“达到今天这个水平”？
他感觉自己不是被扇了两个耳光。
杀人……还要诛心？
小李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
十五年！
人生有几个十五年啊！
这门槛，高得简直离谱！
赵主治彻底蔫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靠在桌边，嘴里喃喃自语。
“十五年……十五年……”
就在诊室气氛陷入沉默时，门口传来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
“请问，程枫，程医生是在这里吗？”
三人闻声望去。
只见一个老人，正站在门口，一手扶着自己的后腰，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我就是。”程枫应了。
老人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进来。
“哎哟，太好了！可算找着您了！”
他一边走，一边“哎哟哎哟”地扶着腰。
“听说咱们急诊科来了个正骨大师，一手正骨术出神入化。
我这老腰啊，可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老人很是自来熟，直接走到了程枫面前。
“大师，给瞧瞧？”
“我这腰啊，老毛病了，职业病！”
程枫看着他，点了点头。
“坐吧，大爷。”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老人依言坐下，把手腕伸了过来。
程枫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老人的寸口脉上。
食指、中指、无名指，依次落下。
举、按、寻。
一瞬间。
程枫的脸色，变了。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无比凝重。
一旁的赵主治和小李，都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他们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了？
这位大爷……有什么问题？
只见程枫的手指在老人的手腕上，时轻时重，反复探寻。
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浮取散漫。
中候似无。
沉候不应。
这是……散脉！
《濒湖脉学》有云：散脉浮乱，有表无里，中候渐空，按之绝矣。
这脉象，代表着元气离散，气血虚衰，精气欲竭！
是大凶之兆！
程枫收回了手，但紧锁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大爷，您躺到床上去。”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我给您检查一下脊椎。”
老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慢慢躺在了诊疗床上。
“我这腰就是老毛病，干我们这行的，都有这毛病。”老人还乐呵呵地说着。
程枫没说话。
他走到床边，双手覆上了老人的后腰。
顺着脊椎，一节一节，仔细地触摸，按压。
腰椎L4、L5有轻微的错位。
周围的肌肉也有些僵硬。
但这，绝对不是造成这种程度疼痛的根本原因。
更不可能，导致那种精气欲竭的“散脉”！
程枫站直了身体，脸色愈发难看。
他终于明白了。
这老爷子的腰疼，根本就不是什么“职业病”。
也不是脊椎错位导致的。
而是因为……
他身体里的精气，已经快要耗干了。
肾主骨，生髓。
肾气亏虚，精气衰竭，腰府失养，自然会腰痛难忍。
这腰痛，只是一个表象。
一个身体即将走向全面衰竭的危险信号！
这老爷子的身体，已经是一栋根基被掏空的大楼。
随时，都有可能……
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