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清晨总裹着一层薄雾,六点半的闹钟还没响,我先听见了厨房传来的轻响——是搪瓷杯碰着台面的“叮”声,阿衍又在热牛奶了。
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的枕头里。这枕头还是去年搬进来时,阿衍从老家带来的,他说荞麦壳填的枕芯睡得香,我却总嫌硬,半夜偷偷往他那边挪,最后两人挤在半张枕头上睡。
“醒了就别装睡。”阿衍的声音隔着门板飘进来,带着点笑意,“再不起,牛奶要凉了。”
我慢吞吞坐起来,揉着眼睛往厨房走。阿衍穿着灰色的家居服,背对着我站在灶台前,晨光从窗户漏进来,在他发梢上镀了层浅金。他手里拿着我的搪瓷杯,正用勺子轻轻搅着牛奶,热气氤氲着他的侧脸,连眼角的痣都软了几分。
“今天怎么没放糖?”我凑过去,鼻尖先碰到他的胳膊,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是阳台那丛薄荷的味道。
“昨天你说喝太多糖腻,”阿衍把杯子递给我,指尖碰了碰我的手背,温温的,“尝尝,温吞的,不烫嘴。”
我抿了一口,温度刚好漫过喉咙,暖到心里。抬头时,看见冰箱上贴着张便签,是阿衍的字迹,龙飞凤舞却又规整:“今晚吃番茄牛腩,下班早点回家。”
吃完早餐,阿衍去阳台打理薄荷。那丛薄荷是他搬进来第二天就买的,绿油油的藤蔓爬满了栅栏,风一吹,满屋子都是清清爽爽的味道。他总说这气味像“攥在手里的小太阳”,每次修剪完,都会把碎叶子塞进我的帆布包,说“上班累了闻闻,能醒神”。
我靠在阳台门框上,看着他弯腰浇水的样子。他的头发长了点,垂下来挡住额头,我伸手想帮他拨开,却突然想起去年夏天搬进来的那天。
那天太阳特别大,阿衍扛着两个大行李箱,额头上全是汗,却还在楼下朝我喊:“林微,以后阳台归我,厨房归你!”我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他把行李箱放在地上,抬手抹汗时,阳光落在他汗湿的发梢,亮得晃眼。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一辈子好像就该这样——有个小小的出租屋,有个会热牛奶、会种薄荷的人,每天早上能听见搪瓷杯的轻响,晚上能闻到番茄牛腩的香味。
“发什么呆?”阿衍直起身,手里拿着片新鲜的薄荷叶,递到我嘴边,“尝尝,刚摘的,甜。”
我咬了一口,清冽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带着点微甜。阿衍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上班去了,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啦。”我看着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冲我挥了挥手,才轻轻带上门。
屋子里静下来,只剩下薄荷的香味在空气里飘。我走到冰箱前,摸了摸那张写着“番茄牛腩”的便签,指尖蹭过阿衍的字迹,心里软软的。
老城区的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知道,这又是和阿衍一起的、平平淡淡的一天,却也是我偷偷珍惜的、每一个普通又珍贵的日子。
出版社的校对工作总有些枯燥,对着满页密密麻麻的文字,眼睛常常酸得发疼。但每次想起抽屉里那个牛皮纸信封,指尖划过纸张的酸胀感就会轻一点——那里面装着我攒了三个月的钱,每一张都叠得整整齐齐,朝着一个目标靠近:阿衍生日时,把二手市场那家店里的旧单反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