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更新时间:2025-09-21 02:53:30

这些话,像毒刺一样,悄悄扎进村庄的肌理。

王老三的豆饼摊前越发冷清。

其实不只是冷清,简直是刻意避让。有些村民宁可多走二里路去邻村买饼,也不愿再光顾他的摊子。“抵制抠门鬼”成了一些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偶尔有不知情的外村人来买,还会被相熟的村民悄悄拉到一边,低声“科普”几句,换来对方惊讶又鄙夷的一瞥。

王老三呢?他好像真的不在意。

依旧是天不亮就起身,生火和面、调馅、上锅……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豆饼的香气依旧准时在清晨弥漫开,只是等候的队伍消失了。他还是每天只做二百块豆饼,不多不少,卖不完的也不会降价,收摊后分给几户孤寡老人,或者喂了村头的流浪狗。

但细心的人,如果能走近些看,会发现这个瘦硬的老头有些不对劲。

他的脸色不再是往常的古铜色,而透着一丝灰白。揉着那团筋道面团时,手臂会微微发抖;有时正做着饼,会突然弯下腰,一只手死死捂住右上腹,额头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顺着深刻的皱纹往下淌,砸在滚烫的铁锅上,“刺啦”一声,蒸发得无影无踪。

“三爹,您脸色不好看,是不是病了?”一位跟他年纪相仿的老主顾,实在忍不住,递过一块饼钱时关切地问。

王老三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摆摆手,声音沙哑:“老毛病,胃疼,死不了。”他接过钱,仔细捋平,放进那个油腻破旧的木头钱盒里,转身又去忙活,用动作拒绝了一切后续的问候。

他疼得越来越频繁,有时甚至需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背驼得厉害,那件永远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有人夜里路过他那个低矮的土坯房,曾听见里面传出极力压抑着的、沉闷的呻吟声,但很快就消失在风声里,让人疑心是错觉。

村里的流言并未停止,反而因为他的“无动于衷”而变本加厉。“瞧他那副样子,肯定是心里有鬼!”“赚了那么多黑心钱,也不怕噎着!”

王建国听着这些话,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他去找过王老三一次,委婉地提了提村里的闲话和工程的困难。王老三当时正坐在灶膛前烧火,跳动的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他安静地听着,直到王建国说完,才往灶里添了根柴火,慢悠悠地说:“名声是别人的,肚子疼是自己的。饼,总要有人做。”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王建国一时不知如何接茬,看着老人被火光拉长的、微微佝偻的背影,最终只能叹口气离开。

一天深夜,万籁俱寂。

王建国独自一人待在村委会办公室,对着一盏昏黄的灯泡发愁。账本摊在桌上,捐款数额死死停在八万三千四百六十二元五角,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那数字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他和那座梦想中的新学校之间。

窗外,月光凄冷,勉强勾勒出远处旧校舍摇摇欲坠的轮廓。那里墙皮剥落,窗户用塑料布堵着,下雨天教室里就得摆满盆盆罐罐。他仿佛能看到孩子们在昏暗灯光下读书的眼睛。

“难道真的建不成了?就让孩子们一直在那样的地方上学?”他喃喃自语,心里一阵剧烈的酸楚,几乎要落下泪来。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甚至开始盘算,明天是不是该去给镇长打电话,正式申请放弃那笔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