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剩下屏幕方寸之间。代码、游戏副本、动漫新番、还有隔着一根网线的、来自天南地北的虚拟ID。她是某个极其硬核小众游戏里令人闻风丧胆的顶尖公会指挥,是几个技术论坛里小有名气的插件开发者,代码世界的女王。
然而在现实世界里,她沉默、内向,甚至带着明显的社交恐惧,大学毕业后就靠着接一些零散的编程外包和游戏代练勉强糊口,同时寸步不离地照顾着身体如同沙漏般不断流失生机的父亲。
父亲秦卫国,就安静地躺在隔壁那个稍小一点的房间里。曾经是一名双手灵巧、能画出最精密图纸的机械工程师,如今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罕见病死死地钉在了床上。
持续的医疗费用像一头贪婪的巨兽,无情地吞噬着这个本就拮据的家庭所剩无几的一切,也将沉重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了秦雪单薄得令人心疼的肩膀上。
化疗、靶向药、一次次希望渺茫却价格高昂得令人绝望的实验性治疗…不仅掏空了家里每一分积蓄,也逼得秦雪不得不像一台过载的机器,没日没夜地接更多的单子,打更多的金币,甚至…铤而走险,接触一些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的编程私活。
她的生活没有光鲜亮丽,只有显示器散发出的、长时间凝视后会令人眼睛酸涩的荧光,和医院不断送来的、印着冰冷数字的缴费单。
人生的转折,发生在一个与无数个夜晚并无不同的深夜。
秦雪刚指挥完一场持续了六个多小时、精神高度集中的公会突击,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眶干涩酸胀。她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经过父亲房门时,习惯性地停下脚步,像做贼一样,极轻极缓地推开一条门缝。
父亲睡着了,但睡得极其不安稳,花白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瘦削得颧骨高耸的脸上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青白,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耗尽了全身力气。床头的生命监护仪发出规律却令人心慌的滴答声,旁边小桌上,散落着好几张白天刚刚送达的、措辞越来越严厉的医院催款单,还有一份那种刚上市不久、医保完全无法覆盖的天价特效药说明书,那上面的数字,看一眼都让人心肝直颤。
秦雪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那寒意瞬间刺入掌心,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口那股几乎要爆炸开的绞痛和无助。
她逃也似地回到电脑前,却再无一丝睡意。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一个平时绝不会多看一眼的、充斥着物欲横流和浮夸炫耀的本地社交平台。
刹那间,光怪陆离的照片像子弹一样冲击着她疲惫的视网膜:私人游艇派对上阳光下水光粼粼的香槟塔、限量版跑车旁依偎着的靓男美女、奢侈品店里堆成小山的购物袋、一顿下午茶的消费金额几乎等同于她父亲一个月药费的账单…
她像一个旁观者,冷漠地、带着一丝自我厌弃的快意,快速滑动着鼠标滚轮,浏览着这个与她无关的、纸醉金迷的世界。
直到,一张多人合影猛地闯入她的视线,让她滑动的手指瞬间僵住……
照片是在一个一看就知造价不菲的高档餐厅包间里拍的。一群妆容精致到头发丝、衣着昂贵、浑身散发着被金钱精心豢养出的优越感的年轻女孩,正对着镜头巧笑倩兮,桌上的菜肴精致得像艺术品,醒酒器里深红色的酒液在灯光下荡漾着诱人的光泽,而居中那个笑得最张扬、举着酒杯仿佛众星捧月般的女孩,异常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