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机场的广播用四种语言循环播放着登机通知,字正腔圆,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这座城市惯常给予异乡人的面孔。秦雪蜷在VIP候机室最角落的软沙发里,巨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成功隔绝了外界可能来的任何一丝窥探。指尖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光滑的屏幕上滑动,冰冷的玻璃下,显示着两封邮件:一封是远洋集团那百分之五股份成功转入海外离岸账户的确认函,另一封来自美国一家顶级医疗研究中心,是关于父亲病情最新评估报告的加密文件。
一切都在按那份冰冷“交易”的条款,一步步精准推进。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几乎分毫不差。
代价是,她亲手将过去那个名为“秦雪”的存在,连同那些曾被她称作“闺蜜”、共享过最糜烂秘密的人,一同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彻底埋葬。
窗外的巨型空客A380缓缓滑入跑道,引擎启动的低沉轰鸣即使隔着厚重的隔音玻璃,也能感受到那蓄势待发的、令人心悸的震颤。她的航班即将起飞,飞往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一个由宋先生为她一手安排好的、布满无形栅栏的“全新”未来。
没有人送行。也不需要有。告别?与谁告别?与那座城市里弥漫的虚伪香水味,还是与那些此刻想必正深陷泥潭、对她恨之入骨的面孔?
她的指尖停留在冰冷的屏幕上,目光却没有焦点。机场贵宾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昂贵香水的后调,这一切的奢华却仿佛离她极远。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飘回,飘向那段被刻意深锁、与此刻这个精致利己到令人发指的秦雪截然相反的时光——那个被称为“宅女”秦雪的,遥远、模糊、几乎褪色的过去。
……
二.
五年前。
城市地图的边缘角落,一个老旧但被环卫工人打扫得还算干净的小区。这里的最大,或许也是唯一的优势,就是租金。
一间不到六十平米的小两居,被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整洁得有些过分,透着一股缺乏生活气息的冷清。最大的房间里,最触目的不是床铺,而是并排而放的三张巨大桌面,像某种高科技工厂的流水线。
上面盘踞着三台连接着无数纠缠线缆的显示器、专业声卡、闪烁着幽蓝灯光的调音台、侧透机箱里发出微弱轰鸣的高配主机,以及角落里一堆色彩鲜艳、价格不菲却蒙着些许灰尘的游戏手办和机械键盘。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电子产品散热孔吹出的热风味道,以及……长期与泡面、外卖盒为伴所留下的、难以彻底驱散的沉闷气息。
那时的秦雪,还不是后来那个游刃有余、妆容一丝不苟、能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穿梭于高端酒会并谈笑风生的女人。
她鼻梁上架着一副沉重的黑框眼镜,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有些毛躁的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身上套着一件宽大到不合身的、印着某个冷门游戏logo的T恤衫,盘腿坐在电竞椅上,耳机松松地挂在脖颈,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复杂代码,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疯狂敲击,发出一种密集而清脆的嗒嗒声,那是她世界里最熟悉的战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