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灰色世界的来客**
记忆有时候像一台老旧的放映机，光束里的尘埃飞舞都看得清清楚楚，可画面却总爱跳帧，甚至卡在某个莫名其妙的片段上，来回倒带，反复播放。我的初中时代，差不多就是这种卡了带的状态，而所有故事的起点，都源于那个凭空出现的计算器。
那是1996年的秋天，一个再典型不过的中国内陆小县城。空气里永远混杂着煤球炉子的烟火气、街边炸油条的油腻香和若有若无、时浓时淡的桂花味儿。生活像一条没什么波澜的河，我们每个人都是河里一颗随波逐流的石子，路径固定，一眼能望到头。我叫李伟，一个在这条河里最普通不过的名字，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初二学生。成绩不上不下，性格不温不火，长相没啥特点，扔进人堆里，眨眼的功夫就找不着了。
我的世界简单得像条直线：一头是家，一头是学校。家在城南的老家属院，学校在城北所谓的“文教区”。每天清早，都是在母亲“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的唠叨声里挣扎着爬起来，蹬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吱呀作响的二八大杠，混入上班上学的人流车流，吭哧吭哧骑上二十分钟，才能到学校。傍晚，再沿着原路磨蹭回去。日复一日，这就几乎是我青春的全部内容。
我生活里有几个固定的人物。一个是我的同桌，王凯，因为体型敦实，大家都叫他“胖子”。他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天生乐天派，最大爱好是搜罗各种零食包装袋和没完没了地讲香港电影里的江湖故事。另一个，是坐在我前两排的张雯。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马尾辫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白衬衫的领子干净得晃眼。她对我来说，就像夜空中挂着的月亮，明亮，好看，但离得特别远，只能远远看着。
当然，还有个不太讨喜的角色——我们的班主任，马老师，外号“老马”。他教数学，五十多岁，头发有点稀疏，是个挺严肃的小老头，以铁面无私和尤其痛恨学生迟到而闻名全校。他有句口头禅：“迟到一分钟，就是浪费全班四十五分钟！”要是被他逮着迟到，罚站一节课外加一份八百字的检讨是跑不掉的。
就在这样一个被“日常”两个字紧紧包裹、密不透风的世界里，那个计算器，像个走错了门的异乡人，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就出现了。
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它到底打哪儿来的。只记得那个周二的下午，数学课格外漫长。老马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着辅助线该怎么画，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能把空气里飘着的粉笔灰都照得清清楚楚。我听得昏昏欲睡，直到下课铃响，才像得了大赦令。胖子拍拍我肩膀，嚷嚷着要去小卖部买包“小浣熊”干脆面。我因为作业写得潦草刚被老马训了一顿，心情低落，就没跟他一起去。
我自己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就在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里的时候，手指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凉冰冰的方块。我愣了一下，把它掏了出来。
是一个计算器，最普通的那种。巴掌大小，灰色的塑料外壳，边角地方能看到磨损的痕迹，像是用了有些年头了。屏幕是墨绿色的，能显示八位数字，下面是一排排橡胶按键，按下去手感软塌塌的，没什么清脆的反馈。上面没商标，也没任何特别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