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能说话的庶女,留在家中,嫁不出去,反而是个累赘。
送进宫,既能用我的手艺给江家铺路,又能甩掉我这个包袱。
好一算计。
他当即拍板:“就这么定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门外他们的对话,心一点点地沉下去,身体冷得像冰。
我明白了。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
因为我的双面绣技艺,抢了嫡姐的风头。
因为我这个庶女,比她那个嫡女,更有才华。
所以,嫡母就要毁了我。毁掉我的声音,把我变成一个只能埋头做活的工具。
我被塞进一辆小小的马车,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带,就被送进了那道高高的宫墙。
临走时,嫡姐江蓉来看我。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蜀锦长裙,头上插着金步摇,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江凝,你别怪母亲。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是个庶出的贱种。你的手再巧,能绣出龙凤,也改变不了你的命。以后,你就在宫里当一辈子的哑巴宫女吧。我会穿着你绣的嫁衣,风风光光地嫁给太子。”
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
我想记住这张脸。
这张脸,和我嫡母那张脸,会成为我日夜啃噬的骨头,成为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不会就这么认命的。
你们夺走了我的声音,我就用这根针,拿回来。
你们毁了我的前程,我就用这双手,绣出一个比太子妃更高贵的前程来。
马车驶入宫门,我回头看了一眼。
江府的牌匾,越来越远。
我江凝,从今天起,死了。
活下来的,是绣坊里一个无名无姓的哑巴。
一个,来自地狱的复仇者。
2
皇家绣坊,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地方。
这里,是宫里最不见天日,也最磨人的地方。
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布料发霉和汗水混合的味道。上百个宫女,挤在一间大通铺里,每个人都绷着一张脸,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绷架上穿梭。
没人说话。
说话,是要挨板子的。
我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管事的魏公公,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眼神尖得像针。他捏着我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掰开我的嘴,看了看我那条已经不会动的舌头。
“新来的哑巴?”他声音不男不女,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点了点头。
“江织造家送来的?”
我继续点头。
他冷笑一声,松开手,用兰花指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别以为你是官家小姐,就能在这儿享福。进了这道门,你就是个奴才。在这儿,手比嘴有用。要是让我发现你偷懒耍滑,或者绣出来的东西不入眼,仔细你的皮。”
说完,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最差的位置。
“你就坐那儿吧。今晚之前,把这匹云锦上的花样子描完。描不完,没饭吃。”
一匹足有两丈长的云锦,上面要用金线描出密密麻麻的缠枝莲花样。这是个精细活,也是个体力活。
我没说话,拿起描金的笔,坐了过去。
我周围的宫女,头都没抬,但她们的眼角余光,都在看我。
看我这个新来的、后台不小的哑巴,什么时候会哭,什么时候会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