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个小瞎子,成天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在偷东西。”
我吓了一跳,把琴抱紧了。
“我没偷。”
“没偷?这琴是我们戏班子的,你半夜三更拿来乱弹,不是偷是什么?”她声音又尖又利,“手不是废了吗?怎么,还想着攀高枝儿呢?”
我没说话。
她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琴,扔在地上。“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配碰琴?别污了我们吃饭的家伙!”
琴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心里一抽。
我慢慢蹲下去,想把琴捡起来。
她一脚踩在琴上。“怎么?心疼了?一个破玩意儿而已。你再敢碰它一下,我就把它砸了!”
我停住了。
黑暗中,我“看”着她的方向。
我没生气,反而笑了。
“红姨,你怕了。”我说。
她愣了一下。“我怕什么?我怕你个瞎子?”
“你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我一字一句地说,“你们的戏,我听了一个月了。来来回回就那几出。观众早就腻了。你唱的青衣,嗓子也开始倒了,高音上不去,只能靠吼。再这么下去,这个戏班子,离散伙不远了。”
“你……你胡说八道!”她声音有点抖。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站起来,“你现在把我赶走,或者把琴砸了,很容易。但是,你想没想过,也许我能帮你们?”
她不说话了。
“明天,你们不是要去给县太爷的母亲祝寿吗?照旧唱那出《打金枝》?”我说,“让我给你伴奏。不要钱。如果演砸了,我立刻滚蛋。如果……客人喜欢,你以后别管我练琴。”
她沉默了很久。
第二天,县太爷的寿宴上。
我第一次坐在了屏风后面。
前面,红姨咿咿呀呀地唱着。后台的乐师们敲敲打打。
轮到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弦上。
我弹的,不是原来那套老掉牙的伴奏。我把整首曲子的调子都改了。变得更华丽,更激昂,也更……勾人。
我的琴声一出来,前面正在交头接耳的宾客,瞬间就安静了。
红姨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但她毕竟是老江湖,很快就跟上了我的节奏。
说实话,她唱得还行。但在我的琴声衬托下,她那有点疲惫的嗓音,竟然显得格外有韵味。
一曲终了。
满堂寂静。
过了几秒钟,县太爷第一个站起来,用力鼓掌。“好!唱得好!弹得……更好!屏风后面这位琴师,是哪位高人?赏!”
赏钱像雪片一样飞过来。
老周和戏班子的人都看傻了。他们唱了一辈子戏,从没见过这场面。
那天晚上,戏班子赚了平常一个月的钱。
回到破庙,没人再敢叫我“瞎子”了。
红姨把最大的一块肉夹到我碗里,一句话没说。
老周喝多了,拍着我的肩膀。“好样的!真他妈是好样的!以后,你就是我们班子的角儿!谁敢对你不敬,我他妈弄死他!”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吃饭。
从那天起,我有了自己的位置。就在那面屏风后面。
没人见过我的样子。
他们只知道,这个三流的野戏班子里,藏着一个琴弹得跟鬼神一样的神秘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