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趴在泥里,不动了。雨点开始砸下来,又冷又密。砸在我身上,脸上。我张开嘴,雨水混着泥灌进来。

我听见远处有车轮声,还有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娘的,这鬼天气!赶紧找个地方躲躲雨,这批货要是湿了,这个月就白干了!”

一个粗嗓门的男人声音。

“班主,前面好像有个坑,要不就在那歇会儿?”另一个声音尖细一点。

车轮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我旁边。

我听见脚步声,有人走到坑边。

“我操!这儿怎么躺着个人?死的活的?”

“管他呢,别多事。赶紧走。”

“班主,好像是个女的,还喘气儿呢。”

那个叫班主的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骂了一句脏话。“晦气!抬上来,看看还有救没。咱们戏班子,不能见死不救。”

几双粗糙的手把我从泥里拖了出来,扔到一块硬邦邦的木板上。

我闻到了一股廉价脂粉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啧,还是个瞎子。长得倒还行,就是这手……怎么肿成这样了?”

“班主,这怎么看都是个累赘啊,咱们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

那个班主又沉默了。

我感觉到一只粗糙的手,在我脸上探了探。

“先带上吧。”他最后说,“多一张嘴吃饭而已,饿不死。”

车轮又开始转动。

我躺在颠簸的板车上,听着雨声,闻着身边陌生的味道。

沈玉書。

你等着。

只要我不死,我就能从烂泥里爬出去。

到时候,我把你欠我的,连本带利,一点一点,全都讨回来。

2

我在戏班子的板车上,发了三天高烧。

没人管我。他们只在吃饭的时候,会塞一个冷掉的馒头到我手里。硬得能硌掉牙。

我没力气吃,就那么攥着。

到了第四天,我退烧了。人能坐起来了,就是手还是使不上劲。软的,肿的,像两块发面馒头。

戏班子在一个小镇的破庙里落脚。那个救了我的班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叫老周。他把我叫过去。

“醒了?”他声音跟打雷一样。

我点点头。

“哪儿人?怎么会躺在那个坑里?”

我说谎了。我说我是个孤儿,从小跟着一个走方郎中学琴,结果师傅死了,我就被赶出来了。

我不敢说实话。沈玉書现在肯定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他要是知道我没死,绝对会派人来补刀。我得先藏起来。

老周上下打量我。他的眼神,我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像在估量一头牲口,看看能干什么活。

“你这手,还能弹琴?”他问。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疼。我摇摇头。

他啧了一声,满脸嫌弃。“那就是个废人了。我们戏班子不养闲人。你这几天吃的喝的,算你欠我的。等你好了,自己找活路去。”

我心里一沉。

“班主。”我开口,声音又干又哑,“我能干活。我耳朵好,能听音。戏班子里的乐器,谁的音不准,我能听出来。”

老周旁边,一个尖细的声音笑了。“哟,小瞎子口气还不小。我们班子里,有拉二胡的李师傅,有敲锣鼓的王师傅,哪个不比你懂?”

说话的是戏班子的台柱子,唱青衣的,叫红姨。听声音,是个不好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