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人知她来自何处,千年前的一个雨夜,她被老绣娘在河边拾到,昏迷不醒,手中却紧紧攥着一根奇异剔透、似玉非玉的细针。

她醒来,忘了前尘,只余下指尖出神入化的绣艺,尤其善绣一种繁复至极、似能吸纳光线的花朵,她为其取名“烬芳华”。

凡间皇宫,百年一度的盛宴。

魔尊玄焱竟破天荒应邀而至,只因天界有使者前来,意图旧事重提,商讨或许能解除血咒之法。他高坐客席首位,面无表情,周身弥漫的冷厉气压让仙凡两界的宾客皆屏息垂目,不敢直视。

丝竹管弦,歌舞翩跹,于他不过喧嚣尘埃。

直至宫人呈上一幅巨大的双面绣屏风,作为凡间贡礼。

屏风上,灼灼其华,正是凡间名动天下的绣娘宁晚耗尽心血所绣的——《烬芳华》。

那花型奇异,花瓣层叠似烈焰燃烧,却又在绚烂至极处透出星火寂灭般的灰败与哀伤,光影流转间,仿佛有生命在其中呼吸、凋零。那种独一无二的形态与意境,那种将极致之美与极致之殇糅合的技法…

玄焱握着白玉酒杯的手骤然顿住。

千年尘封的记忆被悍然撕裂!九重天上,倾云宫内,唯有那位帝姬,才能绣出这般残酷决绝的美丽。她曾笑着说,这是她独创的针法,融了她一缕本命仙源,三界无人可仿。

琉璃…

砰!

白玉酒杯在他掌中瞬间化为齑粉,酒液混着玉屑滴落。

满场死寂,歌舞骤停。所有目光惊恐地聚焦于魔尊身上。

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那幅绣屏之后——一个穿着寻常绣娘服饰、正垂首静立、等待赏鉴的纤弱女子身影。

魔息轰然席卷,下一瞬,他已撕裂空间,无视一切规则,直接立于那绣娘面前。

强大的威压让周围凡人几乎窒息跪伏。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近乎粗暴地扼住她那截白皙脆弱的下颌,强迫她抬起脸来。

视线相对。那是一张陌生的、温婉的、属于凡人的脸,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倒映着他此刻近乎狰狞的失控。

千年的禁锢,千年的寻找,千年的绝望与暴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声音嘶哑沉郁,碾碎万古死寂:

“你回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威压中心,那女子眼睫微颤,似被他的魔息与动作惊扰。然而,她脸上却无半分惶恐,亦无旧识重逢的波澜,只是缓缓抬起眼。

那双眸子,清透如山涧浅溪,却又深得窥不见底,平静地迎上他翻涌着血色风暴的视线。

然后,她极轻地笑了一下,唇角弯起一抹疏离而客气的弧度,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如同最锋利的冰针,刺入他耳膜,更刺入他那颗早已被诅咒冻结千年的心脏:

“尊上认错人了。”

“您的劫,千年前…”

她微微一顿,目光掠过他眉心的隐约咒纹,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

“…不就死透了吗?”

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阵最微弱的风,却瞬间吹熄了玄焱眼中翻腾了千年的血色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