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锈迹斑斑的委托
巷口的梧桐叶第无数次落在 “陈记钟表行” 的木质招牌上时,陈砚正用镊子夹着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齿轮,在放大镜下反复调试。铺子深处飘着老木头与防锈油混合的味道,墙上挂着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指针走过下午三点零七分 —— 这是他妻子苏蔓离开后的第三个秋天。
“叮铃”,门口的铜铃被推开的风撞响。进来的是个穿藏青色风衣的老太太,手里紧紧攥着个用蓝布包着的物件,布角磨得发毛,露出里面深棕色的木质边角。“小伙子,能修座钟不?” 老太太的声音带着颤,像被岁月揉皱的纸。
陈砚放下工具,指了指对面的木椅。老太太坐下时,蓝布包不小心蹭到桌角,露出一道深褐色的裂痕,他才看清那是台民国时期的座钟,钟面玻璃碎成蛛网,指针卡在十点十分的位置,像是被时光冻住了。
“这钟……” 陈砚指尖刚碰到木质钟壳,就觉出不对。木料是罕见的老酸枝,雕着缠枝莲纹样,只是缝隙里积满黑垢,雕花都快被岁月磨平了。更奇的是钟底刻着个 “陈” 字,笔画里还嵌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我老伴儿留下的,” 老太太抹了把眼角,“他走前说,这钟得找姓陈的修。整条老街就你这铺子还挂着‘陈记’的牌。” 她从布包里掏出个泛黄的信封,“这里面有照片,还有他记的零碎,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陈砚拆开信封,调出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年轻男人穿着中山装,站在一座石拱桥边,怀里抱着个和眼前这台一模一样的座钟,身边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垂着头,只露出半张清秀的侧脸。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 “民国三十七年,于枫桥”,字迹遒劲,末尾有个小小的 “砚” 字。
他的心猛地一沉。爷爷陈守砚的名字,他从小听到大,可家里从未提过爷爷有这样一台座钟,更没提过照片里的女人。
“您老伴儿贵姓?” 陈砚的声音有些发紧。
“姓林,” 老太太叹了口气,“他叫林伯棠,以前在巷尾开杂货店的。去年冬天走的,走之前还念叨着,说这钟里藏着陈家的事儿,得还回去。”
送走老太太后,陈砚把座钟抱到工作台上,借着台灯的光仔细打量。钟壳底部的 “陈” 字旁边,还有个模糊的 “林” 字,被人用砂纸磨过,却没磨干净,像道没愈合的疤。他试着拧了拧钟摆,里面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东西卡在齿轮里。
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出 “念念” 两个字。陈砚深吸口气,按下接听键。
“爸,你到底什么时候搬?” 女儿陈念的声音带着不耐烦,“那破铺子又不赚钱,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同事家都住江景房了……”
“念念,” 陈砚打断她,“这铺子是你爷爷传下来的,不能搬。”
“爷爷爷爷,你就知道爷爷!” 陈念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妈走的时候你这样,现在还这样!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
电话被匆匆挂断,听筒里只剩忙音。陈砚看着桌上的座钟,指腹摩挲着钟壳上的裂痕,忽然想起苏蔓走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飘着梧桐叶的下午。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陈砚,别总活在过去里,念念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