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异兆
林家坳的夏夜，本该是蛙声一片，稻香浮动。但今年，自打入夏起，一种莫名的压抑便笼罩了这个偏僻的山村。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连狗吠都变得有气无力，只剩下烦人的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嘶鸣。
林十九坐在自家老屋的门槛上，摇着破旧的蒲扇，心里一阵阵发毛。他刚从城里打工回来没多久，本想图个清静，却感觉这生养他的村子变得陌生而令人不安。不仅仅是因为这鬼天气，更因为村里人那些躲闪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尤其是关于村西头那间荒废已久的老祠堂。
听老人说，那祠堂供奉的不是林家祖先，而是百年前为了祈求雨水，被活活献祭给河神的一个外乡女孩，名叫阿秀。当年仪式失败，洪水反而冲垮了半个村子，阿秀的怨气便据说一直盘踞在那祠堂里，使得那里成了林家坳最大的禁忌。
“十九哥，发什么呆呢？”同村的阿旺趿拉着拖鞋走过来，脸色也有些苍白。
“没什么，就觉得闷得慌。”十九甩了甩头，想把那莫名的心悸驱散。
阿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也感觉到了？邪门得很……我婆娘昨晚起夜，非说看到祠堂那边有红光一闪一闪的，像……像好多人点着红蜡烛在那儿拜什么。吓得她差点瘫在地上。”
“红光？”十九皱起眉，“是不是看错了？磷火吧。”
“不像……”阿旺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而且……你记得老辈人说的‘阴童子’吗？”
十九的心猛地一沉。他当然记得。传说阿秀死后怨气不散，会引诱村中小孩的魂魄，变成所谓的“阴童子”，手腕上会出现一颗朱砂似的红痣。被标记的孩子，总会莫名其妙地生病、发烧说胡话，最后甚至……
他不敢再想下去。那是封建迷信，他告诉自己。城里待了几年，他早就不信这些了。
然而，就在阿旺抬手擦汗的瞬间，十九的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在阿旺那脏兮兮的手腕内侧，似乎有一点极小的、刺目的红！
他心跳骤停，定睛再看时，阿旺的手腕上除了汗水和泥灰，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阿旺被他吓了一跳。
“……没什么，眼花了。”十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那股寒意却顺着脊椎骨爬满了全身。
是眼花了吗？
那天夜里，十九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反复出现那个只存在于老人话语中的阿秀，她穿着红嫁衣，站在漆黑的河水里，手腕上有一颗滴血般的朱砂痣。她没有脸，或者说，她的脸被一团浓稠的黑雾笼罩着，只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十九耳边萦绕，听不清，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他突然惊醒，浑身冷汗。窗外，月光惨白，将老槐树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张牙舞爪。
一阵极轻微、极诡异的声音飘了进来。
像是……很多小孩在唱歌。调子古怪扭曲，断断续续，听不清歌词，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幽怨和空灵。
声音的方向，似乎是村西头。
十九猛地从床上坐起，屏息倾听。那歌声却又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幻觉。夜，重归死寂，连知了都闭上了嘴。
只有他那颗狂跳的心，咚咚咚地敲打着胸腔，告诉他——那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