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最后九十天,书店收到第一封匿名信
知行书店的木质招牌在秋日的晨光中微微晃动,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老人疲惫的叹息。
这块招牌已经悬挂了四十年,上面的烫金字迹虽已斑驳,却依然在朝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沈爷爷推开厚重的橡木店门,一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旧纸张、印刷油墨和陈年木材混合的独特芬芳,是他四
十年来每个清晨都能闻到的味道。
灰尘在从门缝透进的阳光中起舞,每一粒都在诉说着四十年的光阴。
沈爷爷拿起鸡毛掸子,轻轻拂去书架上的薄尘,动作熟练而轻柔,仿佛在抚摸老朋友的脊背。
他的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那些泛黄的书页里,藏着无数人的故事,也藏着他大半的人生。
拆迁通知贴在书店的玻璃门上,白纸黑字,冰冷而决绝。
"九十天后,这里将变成历史。"沈爷爷轻声念着,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印刷体的文字,仿佛在抚摸老朋友的皱纹。
通知右下角盖着鲜红的公章,像是一枚无情的印章,要将整条老街的记忆封存。
这条老街曾经是城市的脉搏,青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裁缝店的哒哒声、茶馆的喧哗声、孩子们追逐嬉戏的笑声,构成了沈爷爷最熟悉的城市交响曲。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发展规划图上待清除的标记。
知行书店是这条街上最后亮着的灯,其他店铺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褪色的招牌和紧锁的卷帘门,像是一排排等待最后审判的囚徒。
"老沈,还不搬啊?"陈阿姨提着菜篮子路过,篮子里装着最后一批从老屋收拾出来的杂物。
她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不舍:"我明天就搬去儿子家了。这老街,留不住喽。"
沈爷爷只是笑笑,继续擦拭书架。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他的老友,他怎么舍得离开?
《战争与和平》是1978年进的货,那时书店刚开张;《边城》是一个雨天一位姑娘忘在这里的,再也没来取;《红楼梦》的扉页上还留着老李头的批注,而老李头已经走了十年了。
清晨开店时,第一张纸条就夹在门缝里。
素白的便签纸,工整的钢笔字迹,墨色深沉:"爷爷,如果记忆能够选择遗忘,我们还要不要记住?——一个迷茫的读者"
沈爷爷愣了片刻,推了推老花镜,环顾四周。晨雾中的老街空无一人,只有风穿过空荡的街道,卷起几片梧桐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几只麻雀在电线杆上跳跃,啾啾地叫着,像是也在讨论这个哲学命题。
他走进书店,在古典文学区驻足良久,最终抽出一本布面精装的《追忆似水年华》。
在扉页上,他用那支陪伴了二十年的钢笔写下:"记忆选择我们,而非我们选择记忆。记住的,都是该记住的。——书店老人"
将书放在窗边的显眼位置后,他继续日常的整理工作,心里却莫名期待着什么。
窗台上的君子兰开得正好,翠绿的叶片托着橘红色的花朵,像是也在等待着什么。
第二天清晨,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新纸条:"那么痛苦的呢?也该记住吗?"字迹依旧工整,但笔画间多了几分急切。
这次沈爷爷选择了《活着》,在页边空白处用工整的小楷写道:"痛苦是记忆的刻度,测量着我们活过的深度。没有痛苦,快乐也就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