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贴着墙,动弹不得。嘴唇上的每一针都在咆哮着彰显存在感,肿胀,刺痛,伴随着每一次心跳咚咚地敲打我的神经。可这疼痛,和门外刚刚离去的那个“东西”相比,微不足道。

李伟的声音。那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带着恰到好处担忧的声音,还在我耳蜗里盘旋,阴魂不散。它怎么学会的?它听了多久?它是不是……就藏在井底,听着我们每一次嬉笑怒骂,等着这一天?

“换我出去了哦。”

我自己的声音。那欢快的、湿漉漉的语调再次闪过脑海,我胃里一阵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却被缝死的嘴狠狠堵住,只能发出一声痛苦的干呕,牵动伤口,疼得眼前发黑。

奶奶被我这声动静惊动,猛地抬起头。她脸上的恐惧尚未褪去,却又混杂进一种更急迫的情绪。她手脚并用地爬过来,不再是刚才那个狠心缝我嘴的冷酷形象,而像个惊慌失措的老小孩。她颤抖的手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另一只手指着里屋的炕,嘴巴无声地一张一合,眼睛瞪得极大。

我看懂了。她要我藏起来。立刻。马上。

她眼中的恐慌是如此具有传染性,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跟着她钻进里屋。奶奶一把掀开炕上那床油腻发硬的旧褥子,露出底下铺着的干草和破席,又手忙脚乱地推开角落一个沉重的、散发着霉味的旧木箱。

箱子后面,炕墙底部,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黑黢黢的洞口,像是被什么动物掏挖过,又勉强用土块碎石遮掩了一下。

奶奶不顾一切地用手刨开那些松动的遮挡物,灰尘簌簌落下。她推着我,力气大得惊人,把我往那个洞里塞。

那洞口狭窄,勉强只容一人蜷缩进去。里面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陈年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我一阵窒息。我被迫蜷起身体,膝盖顶到下巴,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

奶奶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让我心碎——有无边恐惧,有深深的愧疚,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甚至还有一丝……哀求。她飞快地将碎石土块重新堆拢到洞口,又把那旧木箱吭哧吭哧地挪回来挡住大半。

最后,那床破褥子盖了下来。

光线彻底消失。

我被完全吞没在黑暗、狭窄、令人窒息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