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雾中的初遇
车轮碾过泉州湾跨海大桥时，挡风玻璃上突然蒙上一层薄雾，像是给这片海域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导航机械的女声提示 “距离蟳埔村还有 3.2 公里”，我下意识降下车窗，咸腥的海风瞬间涌进来，带着潮湿的凉意，拂过脸颊时，竟让我想起母亲衣柜里那瓶尘封多年的海盐水喷雾味道。
作为一名追查民间手工艺断层的纪录片导演，这次来蟳埔村，表面上是为拍摄被誉为 “头上花园” 的簪花技艺，实则藏着一个只有我和母亲知晓的秘密。临行前，母亲把一只包浆温润的青铜渔铃郑重地塞进我手里，她的指尖带着常年做家务留下的薄茧，声音里满是恳求：“壹州，帮妈找找你外婆的痕迹，这渔铃内侧刻着‘蟳埔林氏’，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母亲从未见过外婆，外婆在她出生三个月后就消失了，只留下这只渔铃和几句模糊的传言。
车子刚停在村口，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巨大的榕树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绿伞，树下挤满了穿着靛蓝色大裾衫的簪花女，她们的发髻上插满了鲜红的石榴花、雪白的茉莉花、淡粉的三角梅，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绽放，仿佛一个个移动的小花园。我忍不住举起相机，想要捕捉这动人的画面，可刚按下快门，一只温热的手就轻轻按住了镜头。
“后生仔，拍我们蟳埔女可以，但要先听我讲个规矩。” 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海风特有的爽朗。
我转身，撞进一双盛着星光的眼睛。女孩扎着高马尾，发梢别着一朵新鲜茉莉，白色帆布包上用青线绣着 “蟳埔” 二字，边缘还缝着一圈小小的珍珠，手里拎着的竹编花篮里，各色簪花沾着晶莹的露水，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我叫林阿穗，是这里的簪花传承人。要拍‘头上花园’，得先让我给你簪一次，不然拍不出魂。” 她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指尖捏起一朵朱红石榴花，小心翼翼地别在我耳后，“这花要对着海的方向，这样出海的人就能一眼望见家，心里才踏实。”
跟着阿穗穿过狭窄的巷子，两侧的石屋墙面爬满了翠绿的青苔，有些墙面上还残留着旧时的渔民画，画里的渔船在海浪中航行，渔民们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窗台上随意摆放着晒干的渔网和形态各异的海螺壳，门楣上挂着的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灯笼穗子扫过墙面，留下细碎的影子。路过一家挂着 “阿婆渔货铺” 招牌的小店时，老板娘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正在串的虾干，笑着喊：“阿穗，又带客人啦？小心被你阿嬷骂你总往外跑哦！” 阿穗吐了吐舌头，拉着我加快脚步，拐进一座栽满三角梅的院子，红色的花瓣落了一地，像是铺了层红毯。
“这是我家的簪花铺，我阿嬷是村里最老的簪花师傅，她的手艺，在村里没人能比。” 阿穗推开斑驳的木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十几个雕花木盒，每个盒子里都装满了不同种类的簪花，除了新鲜的花朵，还有用珠串和绸缎做成的假花，做工精致，栩栩如生。一位白发阿婆正坐在竹椅上，戴着老花镜分拣花枝，她的发髻上簪着一朵硕大的红绒花，显得格外精神。看到我，阿婆手里的剪刀顿了顿，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突然开口：“你身上…… 有老物件的味道，像是很多年前的海风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