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两人都僵住。
这不只是阿飞的话,更是程小飞憋在心里烂掉都没能吼出来的话。
程建国先是震惊,继而暴怒:“你知道什么!你懂个屁!我活了四十三年!什么都没了!饭店完了!家完了!儿子……儿子也看不起我!让我死!别拦我!”
“那就去死啊!”阿飞不知哪来的狠劲,抓住轮椅就往阳台推,“现在!从这跳下去!让整条街都看看!建国饭店的老板最后是个跳楼鬼!”
程建国吓得死死抠住轮椅扶手,声音变调:“疯子!你放开!放开!”
阿飞不停,硬把轮椅顶到阳台边缘。夜风呼啸,吹得人透心凉。
“跳啊!怎么不跳了!”阿飞吼,声音却在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觉得要么把这男人刺激活,要么干脆彻底结束。
程建国望着楼下黑洞洞的地面,突然猛然后缩:“回去……推我回去……”
“不死了?”
“不死了!不死了行了吧!”程建国几乎是尖叫哀求,与方才判若两人。
阿飞慢慢把轮椅拉回屋里,关紧阳台门。父子俩呼哧呼哧对喘,像刚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斗。
“为什么……”程建国声音嘶哑。
阿飞蹲下身,一颗一颗捡起药片,声音低了下去:“我爸……死得早。我没能见最后一面。”这是真话,来自阿飞的人生。
程建国沉默了很久,久到阿飞以为他睡着了,才极轻地说:“……扔了吧。”
那晚,阿飞打了地铺睡在父亲床边。程建国没再说话,但阿飞听得见他辗转反侧,听得见那压抑的、沉重的呼吸。
天刚蒙蒙亮,阿飞就被饿醒了。他摸进厨房,发现父亲已经醒了,坐在轮椅里,对着一份文件,眉头锁死。
“啥?”阿飞问。
程建国下意识想藏,又放弃地递过来:“……店铺转让合同。有人想买。”
阿飞接过。价格低得离谱,但条款看着挺优厚——允许程家继续住楼上,还聘程建国当“顾问”。
“这条件……还行?”阿飞迟疑道。
程建国冷笑:“王老五能有这好心?他巴不得我滚出这条街。”
王老五?记忆碎片浮现——斜对面“老王大酒楼”的老板,死对头。车祸后假惺惺来探视,实则探口风想吞店。
“合同有诈?”
“陷阱。”程建国指点小字,“看这,顾问,说开就开说踹就踹。到时候店没了,工作也没了,睡大街去?”
阿飞惊出一身冷汗。这伎俩,混社会的他本该一眼看穿。
“那不能签。”
“然后呢?”程建国猛地提高声音,“下月水电费在哪?米缸见底了!油瓶空了!你学费还欠着!怎么办?!”
阿望向那空空如也的厨房,那股熟悉的绝望又缠上来——和他原本的人生一模一样。但这次,不一样的是,有个人指着他。
“店,”阿飞听见自己说,“咱们重开。”
程建国像听天书:“重开?我这样?谁做菜?你?”
“我帮你。你说,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