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死在那晚,因为弟弟偷钱买的那个玩具;再睁眼,我看见我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会玩虫子的陌生人,而我的灵魂,正蹲在墙角看着他。

冷。刺骨的冷。不是地板的冰凉,而是生命热量一点点流失,却无人问津的绝望之冷。耳朵里嗡嗡作响,是父亲楚宏远暴怒的咆哮和皮带破风的余音,还有母亲林桂芳尖细的、附和着的咒骂。“叫你偷钱!叫你带坏小熠!没出息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

我不是。我没有。是楚熠拿的。但那又怎么样呢?在这个家里,真相从不重要,重要的是楚宏远需要一个发泄职场失意的沙包,林桂芳需要一個向丈夫表忠心的工具,而楚熠,他们闪闪发光的宝贝儿子,绝不能有任何污点。

所以,是我。永远是我。

意识模糊前,我看到楚熠房间门缝下透出的光,和他可能正戴着新耳机打游戏的背影。他甚至不敢出来看一眼。

真可笑啊,双胞胎。同一天出生,同一个模样,却像是被命运随意抛洒的两颗种子,一颗落在沃土,一颗落在粪坑。

再然后,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我好像从那一滩烂泥似的皮囊里挣脱出来了。我看见自己蜷缩在地上的身体,鼻青脸肿,气息微弱。我看见楚宏远打累了,把皮带一扔,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看着就晦气!”林桂芳递上温水,语气谄媚:“宏远,消消气,为这么个东西气坏身子不值当。”他们甚至没想起来给我盖件衣服,或者叫个医生。

我就那样看着,看着我的身体慢慢凉透。

直到——那具本该死透的身体,手指忽然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胸腔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

然后,那双被我父亲称为“死鱼眼”、总是低垂着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

那不是我的眼神。

我的眼神是怯懦的,惶恐的,总是带着讨好的哀求和一触即碎的悲伤。

这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深夜荒原上饿狼的眼,冷静、锐利,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缓缓地扫过这个昏暗的客厅,扫过沙发上瘫着的楚宏远,扫过正在收拾狼藉的林桂芳,最后,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飘在墙角、目瞪口呆的我的灵魂之上。

他看得见我?

他微微偏了下头,似乎有些不适应用这具遍体鳞伤的身体。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胳膊,剧痛让他蹙紧了眉头,但那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专业的评估,像是在检查一件不太趁手的工具。

然后,他注意到了地上残留的、刚刚被林桂芳清理时遗漏的一点饼干碎屑。

一只很小很小的,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黑色虫子,从不知道哪个角落爬了出来,快速而精准地拖走了一粒碎屑,消失在阴影里。

他的嘴角,极轻微地、几乎不可见地勾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更像是一种确认。

林桂芳似乎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那双睁开的眼睛。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啊!你…你还没死?”

沙发上的楚宏远不耐烦地吼过来:“鬼叫什么?死了清净!”

新生的“楚渊”目光转向林桂芳,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稳:“差点。可惜,没如你们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