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我变得沉默寡言,像一潭死水,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显得麻木。
唯一的生机,是腹中那个小生命的存在。
我开始小心翼翼地隐藏所有怀孕的迹象,用狄人宽大的袍服遮掩日渐隆起的小腹。
幸而北狄饮食粗粝油腻,孕吐反应被强行压下,身形略有变化也并不引人怀疑。
任何可能暴露的蛛丝马迹都被我谨慎地抹去。
直到那一夜,老狄王再次醉酒归来,不知因何事心情极差,二话不说便拿起马鞭抽打我。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死死地护住腹部,用背脊承受着大部分力道。
鞭梢扫过脸颊,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他打累了,扔下鞭子,喘着粗气瞪着我:“晦气的女人!看着就倒胃口!”
说完,骂骂咧咧地转身出去,不知又去找哪个新纳的妃子了。
我瘫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剧痛,却缓缓地、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手,小心翼翼极其轻柔地贴上微微隆起的小腹。
就在这时,里面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像是一条小鱼,在冰冷的水深处,轻轻吐了一个泡泡。
那么微弱,却又那么清晰。
他还在。
他在告诉我,他还在。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混着脸上的血迹,砸在冰冷的地毯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孩子,别怕。
娘就是爬,也要从这地狱里爬出去。
所有欠我们的,娘要他们,千倍百倍地偿还。
5.
转机来得比预期更早,也更惨烈。
老狄王因常年酗酒暴虐,在一个深夜狂欢醉倒后,再没能醒来。
太医战战兢兢地诊断,是中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剩下一双浑浊的眼睛偶尔转动,与死人无异。
巨大的权力真空瞬间出现,王庭立刻陷入了令人窒息的血腥混乱。
几位手握兵权的狄王之子早已按捺不住,几乎是在老狄王倒下的同时,便撕破了最后一点虚伪的温情面纱,开始明目张胆地争夺汗位。
喊杀声、兵刃猛烈碰撞声、垂死者的惨嚎声,取代了往日的胡乐和喧哗,成了王庭日夜不休的主旋律。
血腥味混合着燃烧帐篷产生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里,令人作呕。
无人再顾及我这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来自中原的礼物。
看守我的侍卫也被抽调去了争夺权力的前线。
机会来了。
我撕掉所有繁琐碍事的宫装,换上一身不知从哪个死去侍从身上扒下来,还沾着血污的粗布狄人衣服,用泥灰和炭黑毫不吝惜地涂抹脸颊和脖颈,将长发胡乱包进脏污的头巾里。
趁着一个月黑风高,厮杀尤为激烈的夜晚,我像一道幽灵,溜出了那顶囚禁我数月之久的华丽帐篷。
径直的摸向老狄王的私人宝库。
那里不仅有金银,更藏有救命的药材,甚至……或许有关于北狄布防、兵力调动的机密文书。
这些,或许能成为我未来活下去,甚至复仇的筹码。
宝库外的守卫果然松懈了许多,大部分都被调往了争夺汗位最激烈的王帐周围。
我对王庭地形早已在无数个日夜的观察中烂熟于心,利用阴影和混乱的掩护,从一处因之前打斗而破损的通风口,艰难地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