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导语:

我在福瑞戏班当杂役十五年,终于明白了老班主常说的那句话:"戏比天大,人比戏阴。"

七月半鬼戏夜,老班主唱《目连救母》,唱到判官索命那折时,突然捂着眼睛惨叫。

我离他三步远,清楚地看见他眼睛里的鲜血,和血目判官皮影的一模一样。

他染血的手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在我掌心画了半枚铜钱,和三年前师父暴毙时,在戏箱里画的那个分毫不差。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二十年前的顺天七棺案有关,因为当年那十八个苦力,也都是这个死法……

1 掌心的血铜钱

民国五年,军阀割据,民生凋敝,西洋之风大肆兴起,传统艺术如风中残烛。

福瑞戏班曾是顺天府小有名气的皮影班子,尤其擅长鬼戏,可如今只能艰难维持,靠在中元节、盂兰盆会等鬼节,唱些阴森诡谲的剧目来吸引看客糊口。

这天,我蹲在后台,两手沾满皮影颜料,正对着血目判官的皮影发愣。

班主老梆子说,这尊皮影是他上个月从琉璃厂淘来的,是明代的老物件。

可我刚才修补时,觉得有些蹊跷。

这皮影眼眶里的颜料鲜红,明显是新涂上去的,而且身上红漆掉处还露出新木茬,怎么也不像老物件。

这时,学徒小六子突然打破了我的思绪。

他从幕布后探出头,鼻涕泡儿都急出来了:"芸生,班主催了,《目连救母》要开唱了,快把判官皮影挂到架子上。"

我应了声,赶紧将手中的皮影挂在台上的皮影架上。皮影灯下,那判官的眼睛泛着红色邪光,嘴角的金漆鲜艳无比,乍一看,像是在笑。

福瑞戏班虽是演皮影戏的班子,可每场开戏前,班主老梆子都要勾脸,着整套的行头,隆重地唱上一段戏文里的独白,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随着老梆子扯着嗓子吼了句开台,铜锣声应声而起,震得我耳膜发疼。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暗纹的戏服,这是他之前在清宫当差时的行头,帽翅上两个拳头大小的绒球,跟着他的步子一颠一颠的。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戏唱到判官索命那折时,老梆子扮的目连正与恶鬼对骂,突然他踉跄两步,双手紧紧捂着眼睛,一头栽倒在台上的供桌上。

大家见状赶紧冲上台,只见他突然转头,眼珠子鼓得鲜红,像要掉出来似的,嘴角还在不停往外渗着黑红色的血水。

这一幕可把大家吓坏了,账房周先生抖成了筛糠,手里的算盘珠子撒了一地,小六子则直接瘫坐在台上呕吐不停……

我稳了稳心神,伸手去扶,可他竟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我的肉里,疼得就像铁签穿刺般扎心。

我倒吸一口冷气,就见他使劲抬起另一只手,蘸着自己嘴角的血,在我手心画了道歪歪扭扭的图案,紧接着吐了口黑血,说了句:"皮……影……"

然后整个人就像散了架的皮影,狠狠摔在了地上。

警察局很快就来拉尸体了,按照他们的说法,这种突然暴毙的死法存在谋杀的嫌疑,他们得走个流程。

他们离开后,我溜回自己的住处。

老梆子和我师父是师兄弟,他们本都是前清造办处的影匠高手,只因在老佛爷寿宴上排演新戏时,戏文中的词犯了忌讳,被双双赶出了宫,这才有了现在的福瑞戏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