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头领眼见事不可为,又忌惮那匪夷所思的“妖术”,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残余的几名刺客立刻虚晃一招,毫不犹豫地转身,如狡兔般窜入道旁密林,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官道上瞬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两名护卫不敢追击,强撑着伤体,立刻以背相靠,将嬴政死死护在中间,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那片枯草丛。
嬴政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脸上的惊容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可怕的平静。他看都未看地上死去的刺客和哀鸣的马匹,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接射向道旁那丛仍在微微颤动的枯草。
“出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威严。
枯草簌簌响动,一个瘦小得可怜的身影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满身污垢,头发板结,几乎看不出人样,只有一双因为过度饥饿和惊吓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此刻正写满了惊恐和不知所措,怯生生地望向那双主宰着天下命运的眼睛。
一名护卫警惕地欲要上前搜查,被嬴政一个极轻微的手势制止。
他一步步走过去,靴子踩在混着血沫的尘土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下都像踩在她的心跳上。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目光在她那身破烂不堪的乞丐服和脏得看不出模样的脸上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沾满泥污的手上。
“刚才,”嬴政缓缓开口,每个字都砸得她心头发颤,“是你?”
她牙齿格格打颤,冷,怕,饿。大脑一片空白,求生欲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极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重得仿佛要折断纤细的脖子。
嬴政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彩,但那迫人的压力未有丝毫减少。他没问她是如何做到的,也没问缘由,只是沉默地又看了她片刻,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极其奇特、超出认知的器物。
然后,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带走。”
……
咸阳宫,深殿。
夜明珠柔和的光辉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这巨大空间里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威严。熏香的气息悠远而冷冽,如同这座宫殿的主人。
她跪在冰凉得能照出人影的黑曜石地板上,身上那件破麻衣已经被换下,此刻穿着一套相对干净但仍显宽大的粗布衣袍,大概是某个小内侍的旧衣。柔软的丝绸她还不配,能有一件蔽体的干净衣服,已是天大的恩赐。几碟她从未见过的、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点心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散发出诱人的甜香,胃部的抽搐更猛烈了,可她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
嬴政屏退了所有侍从,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他负手站在巨大的大秦疆域图前,背影如山岳般沉凝。
良久,他缓缓转身,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她身上。
“汝,究竟是何人?”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带着不容欺瞒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