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暗粘稠得如同墨汁,压迫着眼球。呼吸极其困难,胸口被巨石死死压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土腥味和某种肉体腐烂后的甜腻恶臭。冰冷潮湿的泥土疯狂地涌入口鼻、耳朵,填塞每一个空隙,沉重而绝望。我能感觉到粗糙的石砾摩擦着皮肤,感觉到蠕动的、不知名的虫豸爬过我的脸颊。我想尖叫,喉咙却被冰冷的淤泥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被无形的大力紧紧包裹,向下拖拽,坠入无底深渊。在彻底窒息的边缘,我仿佛看到头顶最后一缕微光被泥土吞噬,而那泥土的颜色,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

绝望的恐惧像冰锥刺穿心脏。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浑身被冷汗浸透,急促地喘息着,贪婪地吞咽着房间里并不新鲜的空气。窗外,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如同墓室里的石雕。

然后,我的目光凝固了。

那面青铜镜,就静静立在床头柜上。

它原本被我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是谁把它拿进来的?我?梦游?

镜面依旧模糊,但朝上的镜背,那块墨色石头对着天花板,在晨曦的微光里,幽幽地泛着一层油脂般的冷光,似乎吸走了周围所有的暖意,让那一片空气都微微扭曲。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床头,抓起手机,手指发抖得几乎握不住,拼命拨通了陈默的号码。他是我的男友,一名痴迷到近乎偏执的考古队员,这个时候,大概只有他那套唯物主义的科学理论能给我一点可怜的安慰。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嘈杂,似乎还有呼啸的风声和某种金属工具碰撞的脆响。他好像在野外工地。

“小凝?这么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被吵醒的沙哑,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异样的兴奋,甚至没注意到我声音里的颤抖。

我语无伦次,把那个真实得可怕的噩梦和这面诡异出现的镜子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它自己“移动”的事实。

“镜子?什么样的镜子?”他的声调骤然拔高,背景的嘈杂瞬间安静下去,他似乎快步走到了一个绝对僻静的地方,声音紧绷起来,“仔细说!背面是不是有蟠螭纹,中央嵌着一块黑石,纹路缝隙里有血沁和…头发似的残留物?”

我愣住了,寒意更重:“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等着!待在原地!千万别再碰那镜子,等我!我最快速度过来!”他语速快得惊人,根本不容我多说,甚至没有一句安慰,直接挂断了电话。那种语气,不是担忧,而是…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近乎癫狂的急切。

不到二十分钟,陈默就冲进了我的公寓。他头发蓬乱,眼窝深陷,下巴上冒着青黑的胡茬,显然熬了夜,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狂热光芒,几乎有些渗人。他甚至没看我一眼,也没注意我苍白的脸色,径直扑向床头柜那面青铜镜。

他像是变戏法一样从随身背包里掏出白手套和放大镜,小心翼翼地捧起镜子,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几乎把脸贴到了镜背上,呼吸急促地研究着那些纹路,嘴里飞快地喃喃自语,吐出一连串生僻的专业术语:“…战国中期…不,可能更早,看这铜锡比例和纹饰风格…像是‘界身’工坊的手笔…但记载里说它随葬于…没错…是它…真的是它…‘螭龙石镜’…传说里沟通幽冥的钥匙…天呐,它竟然真的存在,而且保存如此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