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织,柏油路面泛起一层薄薄的油光。张远山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收音机里传出断断续续的信号干扰声。这条县级公路蜿蜒在丘陵之间,平日里车流稀少,今日雨幕笼罩,更是杳无人烟。
他已经在路上开了三个小时,从省城赶往小县城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会议。若不是公司硬性规定,他绝不会在这种天气出门。导航显示还有四十公里,但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路。
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清晰又很快被雨水覆盖。张远山瞥了一眼油表,还剩半箱,足够。他点了一支烟,摇下车窗一条缝,让烟雾混杂着潮湿的空气在车内盘旋。
就在这时,一对年轻男女骑着一辆电动自行车从对面车道驶来。女孩侧坐在后座上,一只手搂着男孩的腰,另一只手举着一把红色雨伞。她的笑声清脆悦耳,穿透雨幕和车窗,钻进张远山的耳朵。
那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印着某大学标志的连帽衫,女孩则是一袭淡黄色连衣裙,裙摆在风中轻轻飘动。他们共享着一个耳机,白色的线从男孩的口袋延伸到女孩的耳边。即使隔着雨帘,张远山也能看见女孩唇红齿白,笑靥如花。
不知为何,这画面刺痛了他。
张远山猛吸一口烟,盯着后视镜里那对渐行渐远的情侣。他们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带着某种他无法拥有的青春与无忧无虑。他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也曾有过一个女孩这样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搂着他的腰,在校园里穿行。
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他,三十六岁,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着不高不低的管理职位,拿着不多不少的薪水,租着不新不旧的公寓,开着不贵不贱的汽车。生活像一杯温吞水,不冷不热,刚好能淹死人于无形。
雨突然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张远山加速前行,雨刮器已经开到最大档,但仍难以完全扫清倾泻而下的雨水。
转过一个弯道,他惊讶地发现那对骑电动车的年轻人就在前方不远处。他们停在路边,男孩正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女孩披上,全然不顾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女孩推辞着,男孩坚持着,最后两人相视而笑,共享那件外套,继续在雨中前行。
张远山感觉胸口一阵发闷。那种毫无保留的关心,那种为对方着想的本能,那种简单纯粹的亲密——这一切都离他太远了。上一次有人为他披上外套是什么时候?上一次他真心为某人着想又是什么时候?
记忆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浮现。小雅,他的大学女友,曾经也会在下雨天把伞倾向他那边,宁愿自己淋湿半边身子。后来呢?后来她去了国外,嫁给了能够提供绿卡的男人。最后一次通话,她说:“远山,你很好,只是我们想要的生活不一样。”
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雨更大了,电动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张远山放慢车速,跟在他们后面。后视镜里,女孩把脸贴在男孩背上,男孩挺直腰板,似乎想为她挡住更多风雨。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张远山的心头。多么天真啊,以为一点温情就能抵挡世间的风雨。他们很快就会明白,生活从来不会因为爱情而手下留情。就像他和小雅,曾经也以为能对抗全世界,最终却败给了一纸绿卡和更好的职业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