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8年北方的春寒比往年更顽固,石洼村的晨雾裹着冻土味,沉得能压弯玉米杆。守田攥着磨秃的镰刀往老井方向走,裤脚沾着草屑,鞋底子在泥路上蹭出“咯吱”声,家里的猪嗷嗷叫了半宿,再不割些猪草,媳妇又要骂他懒。
老井在村西头的乱葬岗边上,三十年没人用了,井口爬满枯藤,像张皱巴巴的老脸。守田原本不想往这来,村里老人总说这井“聚阴气”,可最近只有这附近的猪草长得旺。他猫着腰割了两把,忽然闻到一股怪味,像烂白菜混着腐肉,顺着风往鼻子里钻。
“啥玩意儿这么臭?”守田直起身,揉了揉鼻子,目光扫向井口。晨雾里,井口飘着块黑布,软塌塌地浮在浑浊的水面上,随着水波晃悠。他心里犯嘀咕,走过去想把布捞起来,说不定是哪个缺德的把破衣服扔这儿了。
离井口还有两步远,那黑布被水波掀开一角,露出下面裹着的东西。守田眯着眼瞅,先是看到一截发胀的胳膊,皮肤泛着青白色,上面缠着根褪色的红绳,红绳里还串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心里“咯噔”一下,脚像被钉在地上,喉咙发紧。
他壮着胆子再往前凑了凑,这次看清楚了,那不是什么破布,是件女人的褂子,褂子下面,是半具泡得走形的尸体。尸体的脸烂得看不清五官,嘴角豁开个口子,像是在无声地哭。守田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镰刀“哐当”掉在地上,他往后退了两步,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泥里。
“死人!井里有死人!”守田的尖叫像被掐住的公鸡,刺破晨雾,往村里传。
没一会儿,村里的人就往这边跑。先是几个早起喂猪的妇女,看到井口的尸体,当场就有两个蹲在地上吐了;接着是扛着锄头的男人,围在井边交头接耳,声音里带着慌;最后是村支书长林,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跑得满头汗,挤到前面一看,脸“唰”地就白了,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老井早该填了,早该填了……”
守田坐在地上,还没缓过劲,眼角余光瞥见桂兰站在人群外。桂兰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平时见了谁都笑,可这会儿她抱着胳膊,身子绷得直,眼神躲躲闪闪的,手指在衣角上绞来绞去,像是有啥心事。几个老人则蹲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井神发怒了,这是井神在罚咱们啊……”
太阳慢慢爬上山头,晨雾散了些,老井边的人越聚越多,议论声、惊呼声混在一起,乱得像锅粥。直到上午十一点多,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特案组到了。
三辆警车在泥路上颠簸着过来,停在离老井不远的空地上。车门打开,下来三个人:为首的是老周,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刻着几道深纹,眼神锐利得像刀;旁边是个年轻姑娘,背着个法医箱,是小林,她穿着白大褂,脸上没什么表情;最后是苏芮,穿着休闲装,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
“我是特案组组长老周,”老周亮了亮证件,声音不高,却让乱糟糟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守田哆哆嗦嗦地举起手,老周冲他点了点头,又看向长林:“你是村支书?先说说这井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