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入戏
魏兵是从一阵尖锐的耳鸣和钝重的头痛中醒来的。
意识像一盘被搅乱的沙, slowly settling。最先感知到的不是光,而是声音——仪器单调的“嘀嗒”声,远处推车轮子滚过地面的咕噜声,还有……一个刻意放柔,却透着虚假甜腻的女声,正很近地贴着他耳边说话。
“……兵哥?兵哥你听得到吗?是我呀,岐岐……”
黄岐?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撬开了记忆的锁。破碎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他驾驶着新提没多久的车,夜色浓稠,雨丝在路灯下像金色的飞虫……对向车道一道失控的、雪亮到刺眼的白光……
车祸。
他猛地想睁眼,眼皮却沉滞不堪。努力了半晌,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黄岐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卷翘的睫毛,嫣红的嘴唇,每一处都透着精心打理过的痕迹,甚至……过于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张海报,贴在略显苍白僵硬的底子上。她眼里似乎有关切,但仔细看,那关切浮在表面,像一层油,底下的东西看不真切。
“兵哥!你真的醒了!太好了!吓死我了!”黄岐握住他插着留置针的手,声音带着夸张的哭腔,力道却有些没轻没重,硌得他针口生疼。
魏兵想开口,喉咙干得冒烟,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水……”他终于挤出一个字。
黄岐赶紧松开他,转身去倒水,动作有些忙乱,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她扶起他,水杯递到他嘴边。魏兵贪婪地吞咽了几口,冰凉的水划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片刻清醒。
他靠在枕头上,喘着气,慢慢打量四周。纯白的墙壁,冰冷的仪器,确实是医院。他又看向黄岐,她今天穿了一条香芋紫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很白,是新买的,标签似乎还没来得及拆,隐约露出一点在领口后面。
“我……睡了多久?”他声音依旧沙哑。
“快两个月了。”黄岐放下水杯,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指甲上精致的亮片闪着光,“医生都说你能醒过来是奇迹。”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那叹气里裹着一丝抱怨,“这两个月,可累死我了,天天往医院跑,公司那边请了好多假,老板都快有意见了……”
魏兵听着,心里泛起一丝愧疚:“辛苦你了……店里……怎么样?”
“店?”黄岐削苹果的动作停了一下,刀尖在果肉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刻痕,“唉,别提了。你出了这事,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那些老客户打电话来预约,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付。账也一团乱麻……正好有人想盘店,价格开得还行,我想着你这后续治疗还要花不少钱,就……就做主盘出去了。”
盘出去了?
魏兵的心猛地一沉!那家“兵影像”工作室,是他熬了无数个通宵,一点点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那里面的设备,很多是他托关系从国外淘来的二手宝贝,经过他亲手调试改装,性能不比新的差!那是他的命根子!
“盘……给谁了?多少钱?”他急急地问,呼吸急促起来。
“就……一个之前来咨询过的客户,开的价格……反正够用一阵子了。”黄岐眼神闪烁,含糊其辞,把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递给他,“兵哥,你先别想这些了,养好身体最要紧。只要人没事,钱以后还能再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