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民国十七年,津门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急。鹅毛大雪连下了三天,把整个津门裹成了一片素白,唯独城南沈家的朱漆大门外,挂着两串通红的灯笼,灯笼上 “囍” 字被雪打湿,晕开一片暗红,像极了凝固的血。

沈家要娶亲了。

消息在津门传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沈家少爷沈砚秋是津门有名的才子,去年刚从北平燕京大学毕业,本该有大好前程,却被家里急召回来,一回来就被沈老爷沈鸿安逼着娶亲。更让人议论纷纷的是,他娶的 “顾家小姐顾晚卿”,来历不明。

顾家是津门的老商户,世代经营绸缎庄和茶叶铺,家底殷实,为人和善,在津门口碑极好。可半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匪祸,让顾家满门十几口人惨死在匪刀下,只有小姐顾晚卿下落不明。有人说她被土匪掳走,卖到了南方;有人说她当时不在家,侥幸躲过一劫,却因家破人亡,早已离开津门;还有更离谱的说法,说她其实也死了,尸体被扔在城郊乱葬岗,早就被野狗啃得只剩白骨。

可沈鸿安却对外宣称,他托人多方寻找,终于在一个偏远的小镇找到了顾晚卿,还说顾小姐感念沈家当年对顾家的 “恩情”,愿意带着顾家的传家宝 “翡翠玉如意” 嫁入沈家,助沈家渡过难关。

“渡过难关” 这四个字,像根刺,扎在津门人的心里。谁都知道,沈家这两年生意惨淡,绸缎庄接连倒闭,粮铺被竞争对手挤得没了活路,若不是靠着沈鸿安早年攒下的家底,早就撑不下去了。

沈砚秋站在书房的窗前,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他在北平的同窗陆景明。陆景明去年冬天因为参与学生运动,被军警抓了,至今杳无音信。他想起陆景明临走前对他说的话:“砚秋,家国动荡,我们读书人本该为国为民,可别被家族的利益困住了手脚。”

可现在,他不仅被家族困住了,还成了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少爷,吉时快到了,该换喜服了。” 管家福伯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件大红的喜服,绸缎上绣着金线鸳鸯,本该喜庆,却在这漫天飞雪中透着几分诡异。福伯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老爷刚才又咳血了,他说…… 他想看着您拜堂。”

沈砚秋的手指攥紧了照片,指节泛白,照片边缘被捏得有些变形。他转过身,看着福伯,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福伯,你跟了我爹几十年,你说实话,那位‘顾小姐’,到底是谁?”

福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声音压低了几分:“少爷,有些事,您还是别问了。老爷也是为了沈家好,等您成了亲,一切就都好了。”

“一切就都好了?” 沈砚秋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里满是无奈,“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娶进门,沈家就能好了?福伯,你别忘了,顾家满门惨死,若这位‘顾小姐’是真的,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和顾家无亲无故的人?若她是假的,那我爹娶她回来,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能真信那‘翡翠玉如意’能救沈家吧?”

福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沉重:“少爷,您别多想了,先换喜服吧,宾客都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