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个被请进来的是助理苏晓雯。她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但双手依然紧紧绞着一块湿透的纸巾,指节泛白。

“苏小姐,”林默开口,声音平稳,不带任何压迫感,却有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请再仔细回忆一下昨晚你离开前的细节。任何不寻常的事情,无论多微小。”

苏晓雯吸了吸鼻子,眼神有些飘忽。“真的……没什么特别的。馆长说他要回办公室拿文件,可能还会去库房核对一批新到的捐赠品清单。他让我把明天会议用的资料发他邮箱后就可以走了。”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概……九点十分左右。我发完邮件,关了电脑就走了。”

“离开时,馆里还有谁?”

“应该……只有馆长在了。保安队在巡更,但我没碰到。”

林默的目光落在她的左腕上,那道淡淡的红痕在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更为清晰。“你的手腕怎么了?”

苏晓雯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缩回桌下,另一只手飞快地拉下袖口遮盖。“没……没什么。不小心蹭到的。”她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默没有追问,转而问道:“陈馆长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有没有表现出额外的担忧或紧张?”

女孩犹豫了一下,睫毛快速扇动。“馆长他……要求很高,有时会和人争执。尤其是关于经费和展览方向的问题……和赵策划,还有董事会的一些成员,都有过不同意见。但说到紧张……”她顿了顿,似乎在搜寻记忆,“好像这两周是有点……心不在焉。有几次我送文件进去,他都在看一些旧档案,看到我进去就匆匆收起来了。”

“旧档案?关于什么的?”

“好像是……一些很老的捐赠记录,还有……二十年前的一些新闻剪报?我没看太清。”

二十年前。这个时间点让林默心中微动。

接下来是策展人赵乾。他保持着镇定,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从容,但过于用力的指节暴露了他内心的紧绷。

“我和陈馆长确实在某些艺术理念上存在分歧,”赵乾承认得很大方,甚至带着点知识分子的清高,“他更关注展览的商业效益和公众吸引力,而我更坚持学术性和纯粹性。但这仅限于工作讨论,绝不至于牵扯到个人恩怨。”

“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您在什么地方?”

“在家。整理下周讲座的稿子。我妻子可以作证。”他回答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

“听说镜厅那个出事的展柜上周报修了?”

“是的。滑轮松动,推起来不稳。我提醒过馆长,那种老式展柜存在安全隐患,建议更换,但他认为维修即可,预算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方。”赵乾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早知如此”的意味。

林默忽然问:“您对那幅被毁的《镜中之谎》很熟悉吧?”

赵乾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复杂情绪,像是惋惜,又像是别的什么。“当然。那是馆里最重要的藏品之一。作者路易·张,一位极具天赋却英年早早逝的华裔画家。他的作品充满了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色彩,价值连城。这幅画的毁损……是巨大的文化损失。”他的措辞专业而克制,完美地符合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