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推开门。铰链发出一声悠长而嘶哑的呻吟,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手电光率先探入厅内。

光柱晃过,首先捕捉到的是地上的一片狼藉。无数玻璃碎片像骤然凝固的冰晶,又像散落一地的钻石,密密麻麻地铺在深蓝色的波斯地毯上,折射着手电的光芒,散发出一种冰冷而诡异的璀璨。

光柱向上微抬,照出一个被撞得支离破碎的立式玻璃展柜。铝合金框架扭曲着,如同某种现代雕塑的残骸。

然后,光柱定格了。

在碎片中央,在那扭曲的金属框架旁,仰面躺着一个人。

刘建国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手电光剧烈地颤抖起来。

是陈明馆长。他穿着那套常穿的、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但此刻领结松散,白衬衫上溅满了深色的、可疑的斑点。他的金丝边眼镜跌落在脸侧不远处,一只镜片已经完全碎裂,蜘蛛网般的裂纹后面,是他空洞睁着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彩绘玻璃穹顶——尽管那里只有一片黑暗。他的脸色是一种极不自然的蜡黄与青灰,嘴巴微张,似乎想吸入最后一口气,或是吐出某个未及说出的名字。

死亡的气息,冰冷而具象,扑面而来。

刘建国踉跄着后退一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浓重的铁锈味混杂着某种甜腻的化学药品气味,钻入他的鼻腔,令他阵阵作呕。

“馆…馆长?”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从博物馆不知哪个缝隙钻入发出的低呜,听起来像是幽灵的窃窃私语。

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电。光柱慌乱地扫过尸体,扫过那片致命的玻璃碎渣,然后,定格在陈明那只无力垂落、略显蜷曲的右手旁。

那里,半掩在地毯奢华绒线下,有一个东西反射出微弱却独特的光芒。

一枚银制的怀表。样式古旧,绝非现代制品,更不可能是陈馆长会随身携带的东西。表链断裂了一半,似乎曾被猛烈拉扯。

刘建国的目光又惊恐地移向更远处。在那枚怀表旁边,是那幅博物馆镇馆之宝之一的油画——《镜中之谎》。画布被粗暴地从画框中部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画中那位以神秘微笑著称的文艺复兴时期贵族女子,面容被一分为二,那抹著名的微笑在裂痕处扭曲,变得无比狰狞恐怖。

意外?滑倒?撞碎展柜?

可怕的直觉像冰锥一样刺入刘建国的脑海。不。这不对。全都不对。展柜的位置、玻璃碎裂溅射的方式、馆长倒卧的姿势、那幅被撕毁的画、那枚突兀的怀表……这一切拼凑出的画面,充斥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刻意。

他颤抖着摸索腰间的对讲机,手指冰冷得不听使唤,几次差点把它掉在地上。终于,他按下了通话键,嘶哑着声音,语无伦次地向着总部呼叫,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惧。

等待警察到来的时间漫长如同酷刑。他僵立在门口,不敢再踏入镜厅一步,手电光死死地盯着那片死亡区域,仿佛生怕地上的尸体会突然动起来。警笛声由远及近,终于撕裂了雾隐镇令人窒息的宁静,蓝红交替的警灯光芒透过博物馆高大的窗户,在浓雾和古老的墙壁上投下动荡不安、光怪陆离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