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更没有江临。
我猜,他大概正无微不至地守在他的「远房亲戚家的妹妹」苏小姐病床前,扮演着情深义重的角色。
而我这个刚刚被取走一颗肾、虚弱不堪的妻子,自然是不值得他分神看一眼的。
身体上的疼痛渐渐减轻,但精神上的麻木却与日俱增。
出院那天,阳光刺眼,我却只觉得冰冷。
我没有联系江临,从他把我带到手术室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独自一个人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温馨、如今却只剩讽刺回忆的家,我机械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
我在城市边缘租了个狭小的单间,这里不会遇到任何熟人。
我已经是一个半残的人了。
失去了健康,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对人性最基本的信任。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未来还有什么意义。
白天,我拉紧窗帘,在昏暗里昏睡,试图逃避一切。
夜晚,则把自己沉入家附近那家烟雾缭绕、音乐嘈杂的小酒吧。
昏暗的光线、廉价的威士忌、震耳欲聋的摇滚乐能吞噬掉所有思绪。
空气中混杂着烟味、酒气和人们放纵的喧嚣,形成一种令人迷失的氛围。
我需要这种喧嚣和麻木,需要酒精带来的短暂晕眩,才能勉强忘记腹部的空痛和心口的窟窿。
每晚,我都必须喝到不省人事,才能对抗那无边无际的绝望,换取几个小时的沉睡。
直到一天中午,我从又一次宿醉中头痛欲裂地醒来。习惯性地抓起外套和钱包,想要再次奔向那个能让我暂时遗忘一切的酒吧。
然而,脚步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浑浑噩噩间,竟将我带到了一所学府恢弘的门口。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学生们抱着书本匆匆走过,洋溢着青春和求知的气息。
我怔怔地抬头,看着那熟悉的校名和宏伟的大门。
这里……是我待了七年的 T 大。也是五年前,江临用一场笨拙而热烈的告白,叩开我心扉的地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和痛楚汹涌而来。
我没有转身离开,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继续凭感觉往里走。
穿过林荫道,绕过教学楼,一直走到那栋有些年头的实验楼前。
走着,走着,就这样沿着熟悉的路走着。
一直走到了实验楼的三楼,隔着走廊的玻璃窗,看到了那间熟悉的实验室。
实验室里,我的导师,头发似乎又白了些,正神情专注地指着仪器,对围着的几个年轻学弟学妹讲解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照亮空气中细微的尘埃,也照亮那些充满朝气和求知欲的脸庞。
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温暖,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而我,却像是个被隔绝在外、满身污浊的孤魂野鬼。
不知不觉间,眼眶已然通红。
我无力地靠在实验室外面冰冷的墙壁上,额头抵着墙,任凭那些在此度过的、纯粹而热烈的点滴回忆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为了一个数据熬夜奋战,为了一个设想争得面红耳赤,最终成功时的欢呼雀跃……
那时,未来光明,梦想滚烫。
「林见微?」
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和迟疑的呼唤在实验室的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