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着,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动作迟缓得像一具刚刚被唤醒的僵尸。长椅的木条硌着大腿,我坐上去,佝偻着背,双手死死插进头发里,指甲抠着头皮。
赌球。救她。
两件事。两年寿命。
指尖冰凉,微微发颤。我试图回忆得到这能力后的一切细节,试图找出一点征兆,一点提示。但没有。它来得突兀,代价却付得如此沉默而残酷,直到余额不足的警报以这种心脏骤停的方式拉响。
那个女孩……她苍白的脸,轻声道谢时眼里细微的困惑,像一根极细的针,戳在膨胀的绝望气球上。
为什么那样看我?
她看到了什么?是我动用能力时,脸上闪过的非人狰狞?还是扑倒她那一刻,身上散发出的、不属于活人的寒气?
混乱的思绪被一阵尖锐的鸣笛声打断。是拖车来了,正在处理那辆撞毁的黑色轿车。穿着制服的警察还在拉警戒线,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又渐渐散去。世界在修复它短暂的混乱痕迹,很快,这里会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除了我。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避开那些忙碌的人,像一缕游魂,朝着公园外走去。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那个灰色的“28”如影随形,悬浮在我视界的左上角,无论我看哪里,它都在。提醒我,我是个走在倒计时上的人。
回家的路变得无比漫长。曾经熟悉无比的街景,此刻看去全然陌生。橱窗里陈列的崭新商品,咖啡馆外坐着闲聊的人群,牵着宠物狗散步的邻居……所有这些蓬勃的、琐碎的、属于“生”的喧嚣,都与我隔了一层透明的墙。
他们拥有大把看不见尽头的未来,而我,只有二十八个逐年递减的刻度。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推开门的瞬间,屋里那股新钞票特有的油墨和纸张气味混杂着灰尘扑面而来。那堆色彩鲜艳的纸还散落在地上,刺眼得令人恶心。
我曾以为它们能买来一切。
我踉跄着跨过它们,像跨过一堆华丽的殉葬品,径直走进狭小逼仄的卫生间。冰冷的水扑在脸上,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激得我一阵哆嗦。我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眼神里是尚未褪尽的惊恐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像冷汗,也像眼泪。
我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点不同,一点非人的痕迹,一点值得用两年寿命去交换的东西。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双被吓坏了、疲惫不堪的普通人的眼睛。
视线微微偏移,镜子里映不出那个灰色的数字,它只存在于我的颅内,我的视野里,一个私人订制的地狱倒计时。
我猛地一拳砸在洗手池上,陶瓷的冰冷和坚硬反馈回清晰的痛感。
这痛感是真实的。
那数字,也是真实的。
颓然滑坐在冰凉的地砖上,背靠着浴缸。卫生间没有窗户,只有顶上一盏惨白的节能灯,嗡嗡作响。
时间一点点 crawl(爬行)过去。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腿脚发麻,直到灯光的嗡嗡声钻进脑子深处。
得做点什么。
不能就这么坐着,等着那个数字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