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的闷热是种有重量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身上,裹挟着尘土、汗臭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腐烂甜腻,粘腻地附着在每一寸皮肤上。铁皮棚顶低矮,隔绝了阳光,却加倍蒸腾着暑气,几十台老旧电脑屏幕发出的嗡鸣和噼啪敲击键盘声混杂着,还有那种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机械重复的诈骗话术,构成了这里永恒的背景噪音。
我坐在角落一台电脑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潜在受害者名单。旁边的年轻女孩刚因为没完成“业绩”,被拎出去教训,短促的哭嚎像被刀斩断,再回来时嘴角淤青,敲键盘的手指一直在抖。
空气里飘着泡面和廉价香烟的味道,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恐惧,它像水渍一样无声无息浸透这里每一个人。
一个穿着花衬衫、脖颈上挂着粗金链的男人踱步过来,喷着唾沫星子:“都他妈给我打起精神!今天再不出单,等着喂狗吧!”他是这里的打手头目,人都叫他“蛇头”。他的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打量,最终却没说什么,只用力踹了一下我前面那人的椅背:“快点!”
我被男朋友,不,被前男友卖进园区三天了,那场背叛的每一个细节,依旧像最锋利的冰锥,反复凿刻着我的神经末梢。
1 镀金青春
那段日子,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光的滤镜,每一帧都散发着青春特有的、毛茸茸的金边。
大学校园里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缝隙,在他白衬衫的肩头跳跃。陈皓是隔壁理工科的学长,第一次见面是在图书馆,我够不着最高层那本《欧洲建筑史》,他轻松伸手取下,指尖不经意碰触,他低头一笑,眼神清亮,带着点儿不好意思:“好巧,我也喜欢帕拉迪奥。”
后来就是老套又甜蜜的校园恋爱套路。他会在高数课后,背着塞满图纸的书包,等在教学楼外的玉兰树下,就为了陪我走回宿舍那短短五分钟的路。会在我抱怨食堂菜太油时,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温热的、学校后门那家我最爱的红豆饼。会熬夜帮我调试总是出bug的设计软件,困得头一点一点,却嘴硬说“小case,一点也不麻烦”。
夏夜的操场,我们并排躺在草坪上,看星星。他指着北斗七星,说以后要赚很多很多钱,买一个带露台的房子,给我建一个私人小天文台。他的手掌宽大温暖,牢牢握着我的,少年的誓言滚烫,烙在心上,让人觉得未来可期,万物光明。
陈皓来自普通家庭,知道未来需要拼搏。所以他越来越频繁地提起“机会”、“赚钱”、“跨越阶层”时,我完全理解,甚至为他的“上进心”感到骄傲。
“小凝,有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天,他冲进我常去的自习室,眼睛亮得惊人,几乎是手舞足蹈,一把将我抱起来转了个圈,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轻笑。
他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兴奋:“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学长吗?王学长!在东南亚做跨国贸易,混得风生水起那个!他那边现在有个超级好的项目缺人,紧急!点名要我们专业的,信任自己人!去了就是合伙人级别!”
他掏出手机,给我看那个“王学长”的朋友圈——私人飞机、高端酒会、沙滩度假,一派纸醉金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