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走进房间,将莲子羹放在桌上,目光无意中扫过桌上的宣纸。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归」字,墨迹未干。

沈如晦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那个字,又看看白棠苍白的面容,眼神渐渐变得复杂。「你……要走了?」他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白棠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看着沈如晦,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唇边那抹温柔的笑意,突然不想离开了。她想留在这里,和他一起写字,一起学医,一起看日出日落。

可是,她能吗?

她是离魂楼的杀手,双手沾满了鲜血。而他是温润如玉的名门公子,前途光明。他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短暂的相遇,不过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

「嗯。」白棠低下头,声音沙哑,「我的伤好了,该走了。」

沈如晦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也好。外面世道不太平,你……多保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她,「这里面是我秘制的金疮药,效果比普通的好,你带着吧。」

白棠接过瓷瓶,指尖触碰到他的温度,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用力咬了咬唇,将眼泪逼回去,低声道:「谢谢你,沈公子。」

「不用谢。」沈如晦微微一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苦涩,「若有一日,你想回来了,这里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白棠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她转身,决绝地走出了书房,走出了这座充满温暖的别院。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没有回头,因为她怕一回头,就会舍不得离开。

身后,沈如晦站在门口,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碗已经凉透的莲子羹。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落寞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沈如晦的指尖触碰到白棠手腕时,她像受惊的幼鹿般猛地一颤。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常年握笔研墨的薄茧,与她自己常年握剑、布满细小伤痕的手截然不同。

药庐里弥漫着苍术与艾叶的气息,窗外的雨丝敲打着青瓦,发出单调而温柔的声响。

「这里的『太渊穴』需轻按。」沈如晦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她的耳廓,「你内力紊乱,是因为强行压制软筋散的毒性。」他的指腹在她腕间的脉搏处轻轻旋转,「杀手用毒,讲究一击毙命;医者用毒,讲究以毒攻毒。你看这曼陀罗。」

他指向药架上一束紫色的花朵,花瓣边缘泛着银白的光晕。「它的种子能麻痹神经,但若配伍得当,却能缓解风湿痛。」白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想起离魂楼毒窟里那株开了十年的曼陀罗,老楼主说过,此花见血则枯,恰如杀手的宿命。

「沈公子为何懂这些?」她终于忍不住问。润州沈家世代为官,沈如晦作为嫡长子,本该研习经史子集,而非这些草莽医理。

沈如晦的动作顿了顿,玉簪反射的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家母是苗疆人,擅用蛊毒。」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父亲厌恶这些,说有失名门体面。」白棠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极淡的青痕,形状像只蜷缩的蝴蝶,那是苗疆养蛊者特有的印记。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震。原来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像她藏在银簪里的毒针,藏在剑鞘里的断肠草。